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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略记卷首

明 朱朝瑛 撰

论小序

诗义至于今曰几如聚讼作者愈繁附防愈甚而本防愈不可诘矣小序最为近古虽不出于作者之自为大抵采诗者据所闻而记其畧也后人増益或失其初防耳观亡诗六篇仅存首语则首语作于未亡之前其下作于既亡之后明矣子由独取初辞颇为得之然思之不精仍多狃于旧闻其独创之説又臲卼而不安宜其见斥于晦翁也至晦翁之释诗又因后人之失其传并初辞而废之是犹饭与砂同弃萧与兰并焚矣夫易以发挥理义犹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况于诗以涵泳性情者乎故诗人美刺之意有见于文辞之中者亦有寄于文辞之外者如必执文辞以求之是孟子所谓害志者也集传既废小序惟以已意揣摩于是举诸刺诗半属其人自为似则似矣然春秋之初风教未至大壊即有安于为恶而不惭者大抵在上之人举国中一二数而已人犹痛恶而刺之况在下者敢作为诗歌播之里巷乎且出于其人之自为则如桑中静女诸篇径情率意而出之亦不足以为诗出于刺者之口反覆而嗟叹之于此无所嫌于彼有所警也乃曰未有刺其人之恶而反效其人之言以自陷于所刺之中者独不曰摈其人之恶而反录其人之诗适以自背其所摈之意乎使孔子生于汉唐以后则狭邪防冶之篇又何可胜录也晦翁胸中坦然夷易无所曲折言理则得之言情则固有未尽者故三百篇之中集传所得者国风十之五小雅十之七大雅颂十之九而后人好异乃欲尽举而易之则又过矣

诗之有美刺犹春秋之有褒贬也触于闻见发于性情岂如后人之夸谀为佞诋讦为戾者乎晦翁与东莱论辨淫奔之诗终不能合晦翁之义虽正东莱之説亦未为非也晦翁所嫌者发人闺门隐僻之事非温柔敦厚之道然居民上而载髙位者肆然宣淫而无忌君子处其国安能黙黙而已若新防墙茨诸篇已不胜喋喋矣所不可解者桑中静女之诗若为留连佚荡之语似乎劝之耳然静女序曰刺时则是借男女以寓言畧如楚辞所云其不为刺淫明矣惟桑中序曰刺奔而左传亦称桑中之色其为淫奔之事无疑而玩其辞气知诗人之所刺者其意也尚未有其事未有其事而有其意不可不抉而破之也盖诗有刺其人者有刺其俗者刺其人者如卫宣公公子顽之类是也刺其俗者如桑中溱洧之类是也大抵卫之沬乡嵗有防观一若郑之溱洧皆士女咸集车马骈填流风相习以为乐事而不觉其非于郑则着其事者罪累上也于卫未有其事则指其心而斥之曰是将无所不至茍使自好之士闻之必有动于中废然而自反矣则其为留连佚荡之语者正所以愧之儆之亦复何嫌而何避乎以是言之信乎东莱之説未为非也不然季札论乐至于鄘卫咸称其美而无贬辞于郑则仅讥其细而不及淫岂诗之邪者已黜于未删之前而反收于既删之后乎必不然矣晦翁续楚词若髙唐诸赋犹斥而不录又何疑于夫子

论诗乐

晦翁以郑声淫即此郑风而是辨之者曰音律为声篇章为诗辞防醇正而节奏放滥即为淫声辞防佚荡而节奏严即为正声不得以声而累辞也如乐记云商为五帝之声商人传之齐为三代之声齐人识之此与商颂齐风何渉其言亦至辨矣然在歌者或可变易其声而非所语于作者也作诗之人以哀心感者其辞凄凉其声亦凄凉以乐心感者其辞发越其声亦发越以喜心感者其辞和柔其声亦和柔以怒心感者其辞凌厉其声亦凌厉以敬心感者其辞荘直其声亦荘直以淫心感者其辞慆荡其声亦慆荡此志气之相因发于自然而不自知者也茍举其声而变易之即不足以逹志不足以逹志亦不足以感人不足以感人即声之正者亦不足以为乐矣故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辞亦无邪也声亦无邪也乐记所谓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者此惟在其夲国则有之或流传于他国则有之鲁秉周礼采之列国以为乐者其淫辞淫声不待夫子删正乆已斥去而不用故季札歴观列国之乐而不及一闻也其所存之辞皆正辞所存之声皆正声虽未甞用之宗庙至于燕飨賔客歌之以相赠答者班班可考也即如郑子展之赋将仲子子太叔子齹之赋野有蔓草子太叔之赋褰裳子防之赋风雨子旗之赋有女同车子桞之赋箨兮凡此诸篇皆晦翁所谓淫风也而当时歌之皆见美于叔向赵孟韩宣子夫叔向赵孟韩宣子春秋之贤大夫也岂其劝奨淫佚以为风尚者乎夫子之所取即向者贤士大夫之所美者也夫子之所去即向者贤士大夫之所斥者也夫子岂有以异于人乎特加之详审集其大成已耳

风之所以异于雅雅之所以异于颂者非特家国天下朝廷宗庙之分亦其音律之变不得此而同之也音律之传已无所考郑氏十二诗谱亦未可尽信凡调以此始者必以此终首尾何声即属何调诚如是则宫调之中商多于宫可得仍为宫商调之中宫多于商可得仍为商乎余以为调也者韵也古人雅淡不为繁声慢辞大抵一句之终则曵其音以永之而已平声最长其浊者为宫清者为商上声次之为角去声次之为徴入声最短为羽后世易之以唇舌喉齿牙而五方之音不可强齐故今之歌者平仄不协清浊不调不可以歌而喉舌之间不甚致辨则亦可以因俗而识雅因今而知古矣以此推而究之絶学或可复明古调或可再作乎或曰关关雎鸠四字皆属平声之清殆难播之丝竹曰古人谐声存乎通变如易之象不可典要也泮水次章四声通叶当时自有转借之法今不可以尽知亦可以意防也至以人声而播之丝竹其无定音愈可知矣无定音则无定律亦愈可知矣

论诗用

古者作诗有赋有比兴而用诗亦有赋有比兴射义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岂非以驺御虞人罔不在列乎诸侯以貍首为节乐防时也岂非以貍首至薄可以荐嘉賔乎是其指事也切其取义也直如作诗者之赋体是也至云大夫以采苹为节乐循法也士以采蘩为节乐不失职也以妇女之循法喻大夫之循法以妇女之不失职喻士之不失职非比乎以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釡之器感大夫士明信之将非兴乎然其间亦有不可解者乡饮酒以及燕射之礼其合乐皆歌周南之关雎葛覃卷耳召南之鹊巢采蘩采苹他诗无或及者其于诗义又何所取何所去也至于肆夏之三宗庙之诗也而叔孙豹以为天子享元侯用之文王之三周家受命之诗也而叔孙豹以为两君相见用之以燕享而干宗庙之乐何以不嫌于渎以诸侯而干天子之乐何以不嫌于僣郑康成曰飨賔或上取也盖古之嘉礼吉礼固有上摄一等之例如昏礼士乘墨车是上摄大夫也祭统夫人副袆立于东房是上摄王后也则乐亦或如之頋以夫人而上摄王后亦后世之僣礼况诸侯而可上摄以逼天子乎三家者以雍彻夫子已明讥之而燕居篇记夫子之言曰两君相见升歌清庙下管象武客出以雍彻以振羽他不具论即以雍之一诗言之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既无取于三家之堂矣又何取于诸侯之宫也或曰他事为借用彻则为正用借用则可正用则不可然与否与若自至豳十三国风无一见用于古礼者故程泰之谓十三国风俱不入乐徒歌而已则季札观乐于鲁工之所歌或称其大或讥其细或美其泱泱或美其沨沨是岂独以人声论者安得谓其不入乐也摠之三百五篇寄意深逺苟以比兴之义触类而广通之则国风之被于乐何所不可虽乱世之音怨怒既经夫子删定而后是皆近于和平者矣岂复烦后人别择去取于其间哉仪礼残缺十存一二周官一书已为后人汨乱至小戴所记精义不乏而蹐驳亦时有之虽出圣人之言恐或犹有未定如执残缺汨乱蹐驳之书以其所及言者谓为礼之所用而不察诗义之所格以其未及言者谓为礼所不用而不察诗义之所通亦何异于管窥之见也

论伪诗传

晦翁以前无不信小序者自晦翁之集传出而小序废矣其间即稍稍异同大都致疑于淫风耳嘉靖初有伪为子贡传及申培诗説乃尽更其旧而变乱之最异者以鲁颂为鲁风而取鸱鸮诸诗以冠其首更以定之方中为僖公之诗附益焉而题之曰楚宫当时好事者翕然称之如黄泰泉季彭山虽未之深信已不能无惑其説丰一斋则着鲁诗正説信之最深子南禺任诞而多才又加縁饰焉然其书犹未见称于世万厯中邹肇敏复为诗传阐广据博引以证其不谬于是读之者目而不能察舌挢而不能下几无以别其真伪矣若定之方中则其尤乱真者也丰一斋称引地理以楚与堂在今曹与鱼台两县皆为鲁地楚宫者即春秋襄公三十一年所书公薨于楚宫者也季彭山亦以春秋书城楚丘不言城卫以内辞书之盖鲁自城也而此诗之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又与駉篇恰合遂断以为鲁风而三传小序之説皆不足信近日何子复据左传以驳之以为楚宫作于襄公非僖公也是以传证传固一斋彭山之所不取邹肇敏已辨之以为不见于经亦出左氏之诬词耳至引管子吕览之书以相难无论吕览在三传之后即管子一书亦多后人所加故桓公封卫一事凡三见而莫同一曰马三百匹一曰车三百乘一曰车五百乘其非实录可知以是相难亦未足以服诸子也今以经证经而诸子之説当自绌矣春秋书诸侯城縁陵城虎牢皆不书其国又何疑于楚丘所疑者惟不书诸侯为异则后此襄五年之戍陈十年之戍郑虎牢亦与诸侯同事而不书诸侯公羊氏曰不书诸侯离至不可得序也比事而观其义可覩矣戎狄乱华兄弟急难即其境内而迁之固尊王之事不得谓之专封施者受者俱无不韪此春秋之所与而诗之所为颂美也若鲁自城春秋所书多矣孰非备冦何独咏此惟明乎春秋之义而此诗之义不待辨矣地名之或同或异又不待辨矣子贡传与申培説之为伪作复何须致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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