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绅士的请客

——两幕剧,后一幕是第二天的事——

人物:

绅士

绅士太太

厨子

听差(李三)

姥姆(陈姆)

地点:

一个省城中

时代:

民国十七年某一日

第一幕 绅士的客厅

布景:

一间半新半旧的客厅,其中的陈设,极不统一,有沙发,藤椅,竹榻,和红木器具等类,但都是古旧和贱价的东西,一见便可知道是零星从拍卖行中买来的。厅之四壁,挂满字画,居中的是一幅《朱子家训》的中堂,其两旁夹一副对联,联为“处世务行仁义事,立身须存忠孝心”。悬于中堂上之横额,则为“书香之家”四个大字。厅中有两门,一通书房,一通外室,都垂着布帘。幕开时,绅士太太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一面看账簿,一面打算盘;姥姆站在她背后打扇子;厨子站在她斜对面报账。

厨子 (单调的声音。)豆腐四块八个铜板;豆芽菜半斤四个铜板;一个铜板醋;十个铜板酱油……

太太 (停止打算盘。)什么?酱油用了十个铜板么?

厨子 对了。十个铜板还不很够呢。

太太 瞎说!那里会用这样多。

厨子 太太!你一知道酱油的价钱,你就会知道一天用十个铜板并不算多,并且酱油现在又涨了价。

太太 又涨价!什么东西一给你去买就都涨价;假使再用你到半年,不是连一斤豆芽菜也要卖到两毛大洋了么?

厨子 太太,你以为一天用十个铜板的酱油,算多么?

太太 也不算少。

厨子 你想,七八个人吃饭,每个人吃两餐,分起来,一餐一个人还吃不到一个铜板的酱油,这能够算多么?

太太 不要罗叨!快说,还买了一些什么?

厨子 两个铜板蒜头;五个铜板黄花菜——五个铜板黄花菜——

太太 还有没有?

厨子 (想。)还有——还有小白菜——小白菜四个铜板,蚕豆四个铜板;还有——(想。)

太太 没有了吧。

厨子 (想。)

太太 共总三十八个铜板。(又看一看算盘。)三十八个铜板,不错。

厨子 不,不止。

太太 那末还有什么呢?

厨子 还有——还有四个铜板雪里红。

太太 那末,一共四十二,对么?

厨子 对了。

太太 两毛大洋换六十六——

厨子 那里?——只换六十四。

太太 昨天不是一毛钱换三十三个么?

厨子 今天只换三十二。

太太 (瞅一下眉。)那末还剩二十二个。

厨子 (数铜板)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二,——得了,统统在这里。(把铜板递上。)

太太 (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一——不对呀!

厨子 对,是二十二——一点也不会错。不信,你就再数看看。

太太 (又数。)一五,一十,……唉,算了,真麻烦!

厨子 没有错。——明天买什么菜呢?

太太 明天么?——老爷请客!

厨子 请客?(悄悄向姥姆作一个鬼脸,表示一种希奇的事。)请多少客?

太太 请三十六人。

厨子 那末,至少要预备三桌席。

太太 不!有两桌席就够了。

厨子 一桌席能够坐十八人么?

太太 十八人自然不好坐。

厨子 那末,两桌席怎么够法呢?

太太 蠢东西!亏你做厨子,连这一点巧处都不懂么?请是请三十六人,来的却不限定——譬喻说,被请的人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头痛,或者是伤风,或者他们家里的人出了不好的事故,没有法子来,这样等等,那末,假定三个人中有这么的一个,岂不是请的虽说是三十六个,而来的只有二十四个么?二十四个客,分作两桌,一桌坐十二人,不是顶合式么?

厨子 (现出吃惊的好笑的神气;又向姥姆作脸色,姥姆也含笑的报以同样的意思。)

太太 并且,尤其是近几天,——你没有听说么?——满城里都生了一种时疫:差不多人家都得了“拉稀病”,得了这种病的,就得“禁荤”。……所以,能不能有二十四个人来,还是疑问呢。

厨子 (忍着鄙屑的笑。)好吧,两桌就两桌。

太太 说不定,两桌席还有富余呢。

厨子 一桌席要多少碗菜呢?

太太 不要太多,多了吃不完,白糟蹋,但也不可太少,少了,不象样。

厨子 那末是不多也不少——

太太 对了。

厨子 那末到底要多少碗菜呢?

太太 四冷碟,四炒盘,四大碗。四大碗中要一大碗是全鸡,一大碗是全鱼。

厨子 这够么?

太太 够了。

厨子 好。那末,买两条大鱼,两只鸡——

太太 (惊诧。)什么?你说什么?

厨子 我说,买两条大鱼,两只鸡。

太太 不,不,不用!一条不很大的鱼就够了,鸡至多也只要一只。

厨子 这怎么能够呢,两桌席只用一条鱼,并且都要全个的?

太太 自然能够。

厨子 自然能够?——除非不是用全个的。

太太 就是用全个的也够。

厨子 我实在不知道。

太太 蠢东西!当厨子,连这一点妙处也不懂,你还赚什么工钱?每月两块半!

厨子 这妙处我实在不懂得。

太太 蠢东西!听着,我告诉你。

厨子 是!(低声自语。)这从没有听过的新闻,简直比一只牛生两个脑壳还希奇呢。

太太 不要多嘴!听:一条鱼切做两爿,平平的放着,一爿做一碗,从上面看,不都是全个的么?(厨子和姥姆都笑了起来。)鸡呢,鸡也这样办。

厨子 太太!这样的妙处,我实在连做梦也没有听见过。(悄悄向姥姆作鬼脸。)

太太 所以你是一个蠢东西,白白赚工钱!

厨子 不过,在世界上,恐怕也只是太太一个人才想得到,不是么?

太太 俗语说:穿不穷,吃不穷,不会打算就会穷,穷到一辈子!你不知道么,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什么东西不学都做得,都没有什么要紧,然而你不可不学打算盘。打算盘有两种:一种用手指头,一种用心眼。

厨子 我不懂。

太太 什么人都得懂!你不懂,所以你只好一辈子当厨子。

厨子 为什么呢?

太太 你这个蠢东西!对你说,听听譬喻,你每月有两块半工钱,外水和赏钱至少也有两块半——

厨子 那里有——

太太 听我说:这样,你每月不是有五块钱么?把第一月的五块钱去放账,不妨放加一利,一个月就有五毛钱的利息,把这利息加到本上去,再放账,这样的类推,那末,五年之后,你就是小地主了,十年之后就可以称老爷,用别人做厨子了。——这是属于手指头打算盘的那一种。

(厨子和姥姆都静静的听,入了神。)

还有一种,是比较难些,但只要你肯努力,总也可以做到的。这就是,用眼光去辨别你所眼见的人,分做于你自己有利和无益的这两类;看准了,把于你无益的人丢开,把于你有利的人拉住——象一只蜘蛛拉住它的网一样,看做生命的根,或者这样说,看做会使你升官发财的菩萨!不过,象这种人,他们的地位常常是比你自己高些的,使得你不容易和他们有接近的机会,但是只要你努力,你能干,你可以想法设计的去找门路,然后卑身曲意的去奉承,按俗语说:就是拍马屁,只要拍得好,拍得他痛快,那末,你的幸运就来了,就是:你阔了!于是,就有别的人,挤挤嚷嚷,来奉承你——拍你的马屁了!——所谓用心眼打算盘,就是这个样。

(厨子和姥姆都呆呆的笑了起来。)

现在,懂了么?蠢东西!

厨子 (惘惘的。)懂了。

太太 懂了就得赶快去做,别等老了要做做不成。

厨子 是——(恍然想起。)还有——还有别的菜,怎样买呢?

太太 随你买去;记着,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照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打算盘的方法去买,不会错!

厨子 是。

太太 对你说,假使贵的菜,如同虾仁之类,就用贱的东西去垫底,知道么?

厨子 知道。

太太 好。你去叫李三来!

厨子 是。(向姥姆投了一个怪脸眼,下。)

太太 (看账簿,打了几下算盘。)陈姆!

姥姆 (答应。)在这里。

太太 你来!

姥姆 (站到太太面前。)什么事?

太太 明天老爷请客。

姥姆 知道了。

太太 来了客,你专门管倒茶递烟——

姥姆 是。

太太 告诉你:你替客人递烟,不要尽递皮丝烟,皮丝烟真贵,一两要两毛钱呢。

姥姆 是的。

太太 你要看人递。比如张家老太太,沈旅长太太,象她们,你就尽管递皮丝烟;比如恒盛布店的陈奶奶,光明女学校的黄先生,象她们,你就不要递皮丝烟。

姥姆 知道。

太太 并且,都不要把烟装满,只装半盒就够了。

姥姆 是的。

太太 至于纸煤,你也得留心些;假使客人吸完了烟,你就得赶快把纸煤捏熄,不要让它尽燃。纸煤近来也涨了价呢。

姥姆 知道。

太太 茶呢,这也得十分留心的;因为,一杯茶,往往客人只喝一两口,其余的就无用,泼去了,真是糟蹋天物!所以你倒茶,只要倒小半杯,宁可等客人喝不够时再去倒。茶叶一斤也卖到一块二毛。

姥姆 知道。

(李三上。)

太太 记着,什么事都得留心——

听差 太太!

太太 什么东西都不要浪费,知道么?

姥姆 知道。(站到原处,又替太太打扇子。)

太太 (向李三。)你来!

听差 是。(走近去站着。)

太太 明天老爷请客。

听差 是。

太太 客人来,你的事很多,你都得小心谨慎的去做。

听差 是。

太太 有两件比较要紧点的,要加倍在意,我现在告诉你。

听差 是。

太太 第一,你管酒。——唉,近来酒卖得多么贵!一斤绍兴酒卖到三毛钱!

听差 那末喝老酒好了,老酒一斤只卖一毛二。

太太 瞎说!老酒只给工人喝;难道老爷请客,也用老酒么?

听差 是。

太太 听我说,你倒酒——就是倒头一轮的酒,也不用倒满杯,因为有的客是不会喝酒的,倒满了也是白糟蹋。你只倒六分杯就够了。

听差 是。(悄悄向姥姆作鬼脸。)

太太 客人喝干了杯,你也不用急——不用马上就去添酒,因为一口气喝干了杯的人,都不是真正会喝酒的,所以他一干杯你就倒,说不定只喝了三杯,就醉了——喝醉酒的客是多么的使主人为难。我顶怕的就是喝醉酒——喝醉酒的人简直象一个畜生,糊里糊涂!

听差 对了。

太太 那末你记着!

听差 是。

太太 别的事,你也得学这样的做去,勤快些,不要躲懒!好,去吧——

听差 是。(向姥姆投一个怪脸眼,下。)

太太 (打了一个呵欠。)累死了,(自语。)这般蠢东西,什么事都得教,教了还不会——

(太太又看账簿,打算盘,幕就徐徐下。)

第二幕 绅士的书房

布景:

一间半新半旧的书房,满壁都挂着字画,房中的陈设,有两只斑竹书架——满排着中国书,一只写字台,一只活动椅,一套茶几,一只藤榻,和两只黄木花盆架,架上放着两盆已萎的海棠花。房之左右各一门,左通客厅,右通内室。开幕时,绅士一手背在腰上,一手摸着八字须,忧愁的徘徊着。(稍停,听差从左门上。)

听差 老爷!

绅士 (仰起头。)什么?

听差 又来了客。

绅士 (惊异。)又来客?

听差 是。又来了两位。

绅士 好……我马上就来。

听差 是。(悄悄作一种鄙屑的笑,下。)

绅士 (又徘徊,一面自语。)怎么办呢?岂有此理!已经来了二十六个客,还要来,这简直不是来吃酒,倒是来和我开玩笑了。这般没有见过场面的东西,一请就来!(稍停。)这怪得我么?什么人请客都这样,请四十人只预备来三十人——或者二十五人……我只请三十六人,可是已经来了二十八人了,说不定还会来呢。贪吃的家伙!(看壁上的钟,正要响四点。)时候还早呀,然而这么早的时候,也已经来了二十八人了,好象他们都没有事做,只是专专来这里等吃酒似的。——岂有此理!然而怎么办呢?已经来了二十八人……(听差上。)

听差 老爷!

绅士 什么?又来了客么?

听差 (忍住笑声。)对了。

绅士 (不耐烦。)几个人?

听差 三个人。

绅士 我并没有把三个人请在一张帖上呀!

听差 三个人是同时来,不是一伙——

绅士 管他是不是——总而言之,来了就是了。

听差 老爷,你出去么?

绅士 马上就来。

听差 是。(下。)

绅士 又来了——这怎么办呢?(低声。)二十八加三,唉,已经三十一人了呢!(大声。)奇怪!这一般人,做什么事都懒,只有到别人家去吃酒就勤快。人类究竟是贪吃的东西!(稍停。)什么人说,人是猴子进化的,这真不错;不然,为什么人去做事就会愁眉,人去吃东西就会快活呢!……唉!已经三十一人——三十一人。无论如何两桌席是坐不下了。何况,何况说不定还要来——

(听差上。)

听差 老爷!

绅士 又是你,你一来我就讨厌!我今天真算是怕了你。

听差 我只是来报告——

绅士 报告,报告什么呢?又来客,不是这一句话么?

听差 请客,客当然要来的;怕客来,那末不请客好了。

绅士 不准多嘴!在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滚开去!

听差 着!(轻视的一抿嘴,下。)

绅士 (煞费踌躇和懊恼的模样,徘徊着,自语。)又来客——好了好了,不用说,两桌席挤也挤不下。——这一般贪吃的家伙!假使要他们来帮忙,无论帮忙一点什么事,是谁也不会来的;一请酒,就一个个的来了,谁说,人不是贪吃的东西?说人的最初是猴子,这句话永远也不会错……

(太太从右门上,满脸怨怒。)

太太 好——你在这里倒清闲!(一屁股坐到藤榻上,现出倦得欲倒的样子,鼓着嘴巴嘘气。)

绅士 谁说?我简直是焦急得要命。(依旧摸八字须,徘徊。)

太太 (抱怨的口气。)都是你——

绅士 怪不得我;只怪这一般人太贪吃,一请就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活动椅上。)

太太 当然要怪你!假使你听我的话,不是好了么。

绅士 那也许——

太太 假使听我的话,真的,一点也不会错。

绅士 其实,我想的也并不坏呀!

太太 (讽刺。)对了,你想的并不坏,你瞧,客通通请来了!

绅士 这只是例外的情形。在习惯上,普通的请客,都是请三个只来两个。

太太 (讥讽。)那末算是你能干,请的客没有一个不来。

绅士 别生气!我自己也很懊恼呢。

太太 懊恼也是你自己招来的,真活该!

绅士 得了。请客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太太 不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偏要忙,偏要现在就请客,好象不请客就要丢尽你的脸……

绅士 别生气了。

太太 这自然不得不生气。你想想,来了这么多的客——这么多的客,谁都在等着吃酒席,看你怎么办!

绅士 所以你别生气,我们来商量商量……

太太 早听我的话——到闹大水的那一天,再请客,不是就好了么?

绅士 不过——

太太 不过——不过什么呢?

绅士 听你的话固然好,不过,有没有那样的一个日子是说不定的。

太太 说得定!我敢赌咒说!每年到五月间都闹大水——

绅士 假使今年不呢?

太太 我已经活了五十多,就没有一年不闹大水的,今年当然也会闹!闹大水,满街满巷成了河,谁都不能走出大门口,到了那时候再请客,随你请多少人,不是一个人都不能来么?酒席一桌也不用!

(绅士呆呆的听。)

本来呢,请客,不过是一种应酬的事,敷衍的事,面子的事;既然是面子的事,那末,只要下请帖,不是就够面子了么?下了请帖又不用备酒席,这不是不但够面子,而且又省钱么?两全俱美的事!多么好!然而多么好的话你不听,只凭你自己——好了,自己做的事情你就自己负担去吧!(气愤。)我才不管这鬼事呢。

绅士 我也很悔——

太太 “也”?我做了该悔的事么?

绅士 不必挑字眼!(谦恭。)好了,我们还是来商量……

(听差上。)

听差 老爷!

绅士 又是你!

听差 客通通来齐了——

绅士 (望太太。)

太太 (向听差。)你去叫厨子来!

听差 是。(下)

太太 你瞧,不听我的话,现在弄得糟不糟?

绅士 的确,糟透了。(大声。)这一般贪吃的家伙!

太太 不要怪别人,别人没有错;你应当怪自己。

绅士 那也不能怪我——

太太 不能怪你,怪谁呢?

绅士 怪——自然有东西可怪。

太太 你说!

绅士 你以为我对于请客事,没有打算过么?我也许打算得比你还厉害。

太太 但是,你把客通通请到了。

绅士 所以这不能怪我。要怪,那——那只得——

(厨子上。)

厨子 老爷!太太!有什么事?我忙得要死呀,又得烧火,又得洗菜,又得切肉,又得——

太太 不要唠叨!

厨子 是。不过,有什么事,请你快点说,我还得炸鱼去,别把锅烧毁了。

太太 告诉你,把两桌酒席分做三桌。

厨子 (吃惊。)什么?把两桌酒席分做三桌么?

绅士 对了。

太太 就是这件事。

厨子 老爷,太太,请不要生气:就是这件事,我实在办不了。

绅士 (怒。)什么?你敢不听我的吩咐么?

厨子 老爷的话自然不敢不听。不过,不瞒你说,我只是个厨子,我只会烹调,我不会“变”——

绅士 谁叫你“变?”

厨子 你要我把两桌酒席分做三桌,这不是要我会变么?

绅士 你连这一点都不会么?你还当什么厨子呢!

厨子 假使东西买得多,把两桌分做三桌自然也不难。你瞧,两桌的酒席只用一条鱼,一只鸡,而且别的菜全垫底,单是做两桌还不够呢,要分做三桌,不是要我变出东西来,那行么?

太太 你想一想法。做厨子常常有这种能干,也正因为有这种能干,所以才是厨子。

厨子 得了。我这个厨子,不撒谎,实在没有这种能干,我所认识的厨子也都没有这种能干。

绅士 做厨子应该有这种能干的。

厨子 我已经做过许多年的厨子了。

太太 不要唠叨!你快点想法去!

厨子 太太!我实在无法可想。

太太 总可以想出一点法的。

厨子 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太太 想一想。

厨子 太太!你说!一条鱼能分做三爿,而又是三条鱼的样子么?

太太 做厨子的应该有这种手段。

厨子 厨子只是厨子,不是魔师,他不能变。

太太 你真蠢!

厨子 也许是的——不过,谁能够把一条鱼分开,成做三条鱼呢?

太太 不要只管噜苏!

厨子 我实在办不了——做两桌还是凑和的。

绅士 不过,总得想个法;不想法,客通通来了,怎么办呢?

厨子 可不是!昨天我说是要预备三桌席,太太又说不。我说两桌席也得用两条鱼,太太又说一条鱼就够了。假使两桌酒席不是只买一桌用的东西,那末分做三桌也可以勉强的。现在可难了!

(绅士望太太,太太是现出无办法的神情。)

分做三桌,实在没有法子分呀……我看锅去。(想走。)

太太 别走!

厨子 太太!有话快点说吧,假使把锅烧毁了,可就连两桌酒席也办不成了。

太太 真没有法想么?

厨子 当然是真的。有法想,难道我还愿意受老爷和太太的气么?

太太 那末,(向老爷。)你自己瞧吧,该怎么办呢?

绅士 (向厨子。)你再想一想——

厨子 只要老爷想得出法子,我还敢不照办么?

绅士 (向太太。)你想一想——

太太 自己做的事应该自己去负担,问我做什么?

绅士 我们商量——

厨子 我再不走,锅就要烧毁了。

太太 (向老爷。)怎么办?

绅士 怎么办么?我想,只有——只有这办法。

太太 你说!

绅士 没有法,只好到杏花村去叫——

太太 什么?

绅士 只好到杏花村去叫——叫一桌席。

太太 随你!(气愤的耐忍着。)

绅士 (向厨子。)你告诉李三,叫他到杏花村去叫一桌席,只要五块钱的!

厨子 是。(含着鄙屑的笑,下。)

绅士 (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

太太 都是你——

绅士 怪不得我。

太太 (气凶凶地。)怪不得你?

绅士 对了。

太太 哼!怪不得你!你不是说,这几天满城里正流行时疫,差不多每人都害了“拉稀病”么?

绅士 不错,报纸上都这样说。

太太 你不是说,害“拉稀病”的人,都得“禁荤”和“禁酒”么?

绅士 是,是我说的。

太太 那末,为什么你所请的客,就没有一个人害这样病,他们通通来了呢?

绅士 那,那我怎么知道?

太太 你写请帖的时候,你不是说,请三十六人至多来二十人,你自己很有把握么?

绅士 我想是……然而谁知道——(低下头懊恼的样子,默着。)

太太 哼!谁知道!你这个倒霉鬼!白费五块钱!你这个倒霉鬼!……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等到闹大水时候再请客呢?你这个倒霉鬼!……

(幕下,全剧完。)

猜你喜欢
  卷七百九十一·彭定求
  吕渭老·唐圭璋
  卷一·刘克庄
  卷十七·董康
  赌棋山庄词话续编三·谢章铤
  璇玑图·苏蕙
  第二十八出 幽媾·汤显祖
  宁南诗草胡序·连横
  ●卷上·李佳
  卷八·侯克中
  卷八·韦庄
  黄庭坚诗全集一·黄庭坚
  卷八十·曹学佺
  石湖集补钞·吴之振
  卷二百九十五·陈廷敬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胡文学

随机推荐

  • 卷六百八十八·彭定求

        卷688_1 【寄杜先生诗】孙偓   蜀国信难遇,楚乡心更愁。我行同范蠡,师举效浮丘。   他日相逢处,多应在十洲。   卷688_2 【赠南岳僧全玭】孙偓   窠居过后更何人,传得如来法印真。   昨日祝融峰下见

  • 御选元诗卷六十六·康熙

    钦定四库全书御选元诗卷六十六五言絶句一郝经同阚彦举南湖晚步荷花临水殿绮月转帘腰晚吹动银管暮凉生翠绡促织乱聒霜前夜忙催机上秋无衣汝何益重作旅人愁杨奂录汴梁宫人语嵗嵗逢元夜金蛾閙簇巾见人心自怯终是女儿身殿

  • 卷四百七十三·列传第二百三十二·奸臣三·脱脱

        ◎奸臣三   ○黄潜善 汪伯彦 秦桧   黄潜善,字茂和,邵武人。擢进士第,宣和初,为左司郎。陕西、河东地大震,陵谷易处,徽宗命潜善察访陕西,因往视。潜善归,不以实闻,但言震而已。擢户部侍郎,坐事谪亳州,以徽猷

  • 卷一百五十·志第一百三·舆服二·脱脱

        ◎舆服二   ○后妃车舆 皇太子王公以下车舆 伞扇鞍勒 门戟旌节。   皇后之车,唐制六等:一曰重翟,二曰厌翟,三曰翟车,四曰安车,五曰四望车,六曰金根车。宋因之,初用厌翟车。其制:箱上有平盘,四角曲阑,两壁纱窗

  • 卷六·商辂

    <史部,史评类,御批续资治通监纲目>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续资治通监纲目卷六 【起甲辰宋英宗台平元年尽辛亥宋神宗熙宁四年】凡八年 【甲辰】英宗皇帝治平元年夏五月太后还政于帝加韩琦尚书右

  • 卷之五百六十五·佚名

    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冬十月。甲子朔。享太庙。上亲诣行礼。  ○遣官祭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泰东陵。裕陵。昌陵。昌西陵。慕陵。慕东陵。定陵。定东陵。惠陵。  ○遣官祭端慧

  • 卷之三十九·佚名

    宣统二年。庚戌七月。丁巳。谕内阁、法部会奏编辑秋审条款告成缮单呈览一摺。秋审条款一书。本与刑律相辅而行现行刑律。业经详加修订饬令刊印成书。颁行京外所有秋审条款。自应按照现行刑律妥速厘正免致纷歧。兹据

  • 皇王大纪卷六十·胡宏

    宋 胡宏 撰三王纪敬王四年宋葬其君鲁侯自齐归于郓齐侯将纳鲁侯命无受鲁货申丰从女贾以币锦适齐谓梁丘据之人髙齮能货据为髙氏后粟五千庾据受之言于齐侯曰羣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

  • 程启充传·张廷玉

    程启充,字以道,嘉定州人。正德三年(1508)进士。授官三原知县,调入朝廷任御史。当时很多皇上宠爱之臣的子弟家人滥冒军功,有的得到都督职被赐蟒袍玉带。程启充上奏说:“定制,军职授官,悉准首功。现在宠癰之门大启,有买功、冒功

  • 卷之七十二  彭文憲公筆記(明)彭時 撰·邓士龙

    (彭文憲公筆記,一卷,明彭時撰。時,安福人,字純道。正統十三年進士第一,授修撰。憲宗時累官兵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進少保。立朝三十年,卒贈太師,謚文憲。明史卷一七六有傳。是書記正統至成化年間朝事,平實可信。另有二卷本傳世,如

  • 第一节 学校·吕思勉

    隋初有国子、太、四门、书、算五学,仁寿元年(601年),废之,惟立太学一所,炀帝又复之,已见第二十一章第三节。论史者多訾文帝之不悦学,其实非也。《隋书&middot;儒林传》曰:&ldquo;曩之弼谐庶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于

  • 卷四十六·康熙

    钦定四库全书日讲礼记解义卷四十六杂记下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可以取妇已虽小功既卒哭可以冠取妻下殇之小功则不可此言居丧而冠及嫁取之礼也末谓服将除也若己居大功之丧而将除则可以冠

  • 佛说十善业道经·佚名

    大乘律佛说十善业道经一卷唐于阗三藏法师实叉难陀奉制译佛说十善业道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尔时世尊告龙王言。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龙

  • 大威德陀罗尼经 第八卷·佚名

    大威德陀罗尼经 第八卷隋北印度三藏阇那崛多译阿难。何者一猛健。从凡夫地来。一切众生中。若能回向发菩提心。彼名为猛健。为一切众生所归依处。为一切众生于中当观菩萨之行于中应观。菩萨之智于中应观。以何

  • 卷第四十七(第七诵之六)·佚名

    十诵律卷第四十七(第七诵之六)后秦北印度三藏弗若多罗共罗什译尼律第六佛在俱舍弥国。尔时迦留罗提舍比丘命终。有姊妹比丘尼七人。名偷兰难陀尼。周那难陀尼。提舍尼。忧波提舍尼。提舍域多尼。提舍婆罗那尼。提舍叉

  • 卷之四·佚名

    禅林备用卷之四 水 专使请住持 凡住持补处公拈已定文命下寺。库司会两班耆旧茶。卜日通先书命制山门疏。茶汤榜。缺书记择才德人用绢素制榜。当修广如法。库司送纸诸寮作书。差能事行者老郎通书。次请人充专使。或

  • 淇园编·陈道潜

    诗文集。明陈道潛(1364—1433)撰。四卷。 道潛字孔昭, 别号拙斋, 东阳(今属浙江)人。 建文进士。 累官礼科给事中、 湖广彝陵州判官、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 曾纂修《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诸书。此书最早由其裔孙淇塘

  • 评书·祝允明

    祝允明撰,书法类著作,虞文靖公曰:“大德、延祐间称善书者,必归巴西、渔阳、吴兴。谓邓文原、鲜于枢与赵荣禄也。然邓书太枯,鲜于太俗,岂能子昂万一也。魏晋以来,未尝不通六书之义。吴兴公书冠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