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严父拜友窥破绽 浪子逢姣意着魔
诗曰:
得失荣枯总在天,机关用尽也徒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无药可延卿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安心守分随缘过,便一自一逍遥一自一在仙。
集唐:
瑶台无路可追寻,花径逶迤柳巷深。
井上新桃偷面一色一,陌头香骑动一春一心。
东邻舞妓多金翠,南国佳人怨锦衾。
试问酒旗歌板地,相思一寄白头吟。
从来一妇一一女一家只宜谨守闺门,不出户庭为是,若是抛头露面,出外嬉游,不是被人观看谈论,就是惹祸招非,往往如此。说这香玉姐若是安安顿顿在在家中,一自一然无是无非。不合随了母亲到大觉寺中,看这百花姑子演教,回家一路行来,见有一个人跟随不放,香玉姐看在眼里。那人随到门首,看香玉姐进去了,又在间壁吴银匠门首站了一回而去。
这人不是别个,原是一个世家公子,姓金名子坚,排行第二,人都称他金二官人。父亲名钰,号静庵,系科甲出身,做过一任福建将军。大儿子名子?,也做个京官,已经早故。静庵告老回乡,富贵无比,因想大儿子已亡,己身又老,只存金二官人一人,年止十七岁,要其攻书习上,将来正好接续官家一脉。因请一位博学先生,训课二官人。又分派书童二人,一名联元,一名金印,吩咐日夕在书房中照应伏侍,不得擅离。
若是先生及二官人有甚说话,要甚东西,只叫两童传述。“照管二官人不许出来,若不禀明先生,擅一自一出外,你们即便报我知道。你们若不遵我吩咐,察访出来,一定多要重处!”静庵极力提防,满望有此一番章程,儿子一自一然用心攻苦,断无他虑。
谁料二官人少年心一性一,喜的是花街柳巷,怕的是黄卷青灯。只是打听得父亲不在家了,打通了两个书童,只说老爷叫他。他一出书房,就跟了一个书童,出了后门,不知往何处去了。游玩了一回,才得回家。虽云日在书房,先生极力训课,无如心不在焉。教了一年,毫不见效,先生便要辞去。静庵不知其中缘故,看见儿子学问虽不长进,却是日在书房,大约为资质顽钝之故,且留先生再训诲一二年,看其下落。先生因见主人再四坚留,只得勉强应允了。
开了年来,二官人已是十八岁了。谁知年纪愈大,读书虽不长进,其一种好一色一贪一婬一的念头,倒益发长进了。更添了两个书童在内撺掇照应,弄得他一色一胆愈大,竟时刻想出外的了。隔年还怕先生管他,先生见其不肯读书,日夕的尽心教他,终归无益,也就心灰意懒,一味做聋诈瞎,诸事由他罢了。二官人看见先生不甚管束,一日不过在先生面前点卯几次,竟弄得在外时多,在馆时少。同了两个书童,在外无事不为。又结一一交一一了一班恶薄少年,呼兄唤弟,日日问花寻柳,今日不是到张凤姣家,明日就是到李兰香处,弄得七颠八倒,只瞒得个静庵一人。
这日合当有事,有个静庵同年赵竹村,一自一杭州罢任回家,特来拜望静庵。适值静庵外出,门公接着,已经回覆主人不在家的了。因竹村与静庵从前极其相好往来的,久任在外,已睽隔二十余年,又因荒乱,彼此连信息也不相通,所以两边的家事,竟茫然不知。竹村因不曾会见静庵,立住了脚,细细把静庵家中的事,问了门公一番。晓得静庵大儿子已故,又有一个二儿子在家读书。问完再进堂中,对门公道:“烦你进去,请二公子出来一会。”门公答应进内,走到书房里,止有先生及联元在馆中,却不见了二官人,因问:“二官人何处去了?”
联元道:“我那里知道?”门公道:“今有赵老爷来拜老爷,回老爷不在家里,叫我请二官人出去会会,现在坐在厅前等待哩。你去速速寻来。”联元心里已一自一明白:“二官人已经出去,那里去找他?”又未便明白说出,只得与门公在家里各处找寻,那里见有个二官人影来?门公因赵竹村久等,只得出外回覆。
赵竹村废然而返。
且说二官人这日闻得百花姑子在大觉寺演教,也不跟着书童,瞒了先生,独一自一一个出了后门,一直走到大觉寺来。此时百花姑已到,真正人山人海,捱挤不开。二官人也随了众人,看这百花姑演法讲经。东张西望,把眼瞧去,见一丛一妇一一女一内,正觑着丹桂、香玉两位俏丽佳人。近前定睛一看,但见:婷婷袅袅又纤纤,翠贴眉稍玉指尖。
不短不长形影俏,无嗔无怒一性一一情一恬。
低呼窗下莺当愧,悄立风前燕亦嫌。
若就古今评国一色一,敢嗤西子是无盐。
二官人看了,心下惊讶道:“我不道天下有如此美丽一女一子,若能摆得他到手,不枉人生一世!”正观看间,只听得卞千户娘子与鲍指挥娘子许多说话,二官人心下明白,知那个身躯稍短的美一女一已是扳了这个瘸子的了,这个稍长些的美一女一扳的一女一婿已经死了,尚无亲事。但不知是谁家一女一子,家住何处。站了一回,正在思想,看见人渐散去,两个一妇一人同了两个美一女一,也别了尼姑,上路回家。二官人想道:“看这两位佳人,脚小伶仃,竟走回家,料来他家也去此不远。”跟在背后,远远随去。跟随到他门首,只见他们都进了门,就把门关上,都进去了,正是:少年一女一子少年郎,那得相看不断肠。
往往来来还想望,一声进去没商量。
二官人到了此际,如醉如痴,似失珍宝一般,两只眼还射定他门,似泥塑木雕一样。踱来踱去,又在间壁立了一回,毫没动静,看看红日西沉,免不得勉强归去。正是:来如花吐气,归似柳垂头。
不见意中人,翻令喜变愁。
二官人归来,仍从后门溜进。一直到书房门首,正遇着联元,问道:“老爷归未?”联元道:“老爷倒未曾归,若是老爷归来,只怕大家要吃板子哩!”二官惊问道:“难道有谁人在老爷面前,告诉什么来?”联元道:“今日二官人出去后,有个甚么赵老爷来拜望,因老爷不在家里,说道要请二公子出去会一会。门公进来传述此语,叫我请那个二公子出来,只得回他道:“不知走到那里去了。门公叫我去寻来,只得胡乱与他在桂花厅、鸳鸯厅、西书房、东书房、望云轩、赐闲居,及各处假山洞里、望湖亭边,并厨下柴房、坑屋后门都找寻一遍。
门公见赵老爷等待已久,只便出外回覆而去。我此时心头还未跳定哩。”二官人听说,吓得面如土一色一,半晌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书房,见过先生,即便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心上跳个不祝即叫联元出去打听老爷归来门公如何告诉,可有甚么发觉。
少顷,金静庵回来,门公将名帖呈上,禀知赵老爷曾来拜望,却未曾提起要会二官人、找寻不见一事。门公回话毕,出外去了。喜得联元手舞足蹈,忙报二官人知道。三人各欢喜不题。
且说金静庵见了名帖,想起赵竹村从前相好,因连年荒乱,音信不通已久,今闻已经回籍,喜出意外。到了明日,即便打轿回拜赵竹村。竹村接见,彼此多时不见,另有一番亲切寒温的话,一自一不必说。坐定茶罢,竹村对静庵道:“弟出外二十多年,老兄家中之事,竟毫不知闻。昨日到府,因未得见老兄,细问门公,知老兄尚有一位二令郎,弟闻之甚喜,极欲一见,问知亦值公出未归,未曾觌面。另日还要到府会一会哩。”静庵道:“一自一别老兄之后,贱荆病故,大小儿又远宦都中。因娶一妾,照管家事,又生此一子,现在请师在家读收。昨日谅不知道老兄赐顾,所以不曾出来拜见。得罪得罪。”竹村道:“弟因门公回说老兄不在家里,后闻说有二令郎,即烦门公进内请二令郎出来一会。门公进去了好一回,才出来说道亦已外出,尚未回来,所以未曾面见。”静庵听说,想道:“他日日在书房中的,如何今说不在家中?”此言甚属蹊跷。”只得含糊道:“既未曾看见,俟弟回家,叫他来拜见。”又说了一回闲话,相别回家。
一路想来,真正搔摸不着。到了门首,一进门来,便叫门公随进。到正厅上坐定,问道:“昨日赵老爷来,他曾叫你请二官人出来么?”门公不知其故,只据实回覆道:“叫小的请的。”静庵道:“何故不出来看见?”门公道:“赵老爷因小的回覆老爷不在家里,正要上轿,想了一想,又缩转身来,问小的道:‘你家奶奶没过几年了?’小的说:‘没过三年了。’赵老爷道:‘我出门后二三年,即闻得你家奶奶身故的,此事已有十七八年的,你如何说只得三年?’小的道:‘老爷所问的,想是正室太太,小的所禀的,是生二少爷的奶奶。’赵老爷说:‘原来你家老爷还有一位二奶奶么?’小的回道:‘有的,这就是已经没过三年了。’赵老爷又道:‘你才所说二少爷,如今在那里呢?’小的道:‘在家里念书。’赵老爷道:‘此刻在家么?’小的道:‘在书房里。’赵老爷见说,要请出来。小的到了书房门首,见了联元,叫他请二官人出来,他说出外去了。小的与联元在家里各处寻遍,总寻不出来。小的因赵老爷坐等多时,恐其得罪,只得出外回覆而去。”静庵听罢,晓得二官人未曾看见竹村是不差的了,未知何故寻不出来,究竟不明不白。
打发门公出去,静坐细想道:“若在书房里,既有客来请他,断无不肯出来之理;若不在书房里,毕竟要回覆先生,再向金英联元说明,跟随了才好出去。听门公的话,是书房里面断然不在的了,但是出外,何故联元也不知道?必要细问二个书童,乃知下落。”即便唤联元到来,问道:“二官人近来日日在书房里念书么?”联元道:“在书房里念书。”静庵又问道:“不出来的么?”问到这句,联元一来心慌,二来昨晚因门公不曾说起,不提防发觉的了,没有打点这话,听得静庵问来,恰好打着心事,只得含糊答应道:“没有出来。”口里虽这般说,两脸不觉发赤,话音已是慌张。静庵眼里瞧见,晓得有些蹊跷了,又问道:“昨日赵老爷来,请他出来,何故不出来见他?”联元只得支吾道:“二官人不肯出来。”静庵道:“二官人既不肯出来,竟说他不肯出来就是了,何故又各处找寻?此事是有的么?”联元又支吾道:“没有找寻,二官人不肯出来是有的。”静庵道:“此事赵老爷对我说知,我回来又问门公,说话句句相合,你还要赖到那里去!”此时火一性一大发,再叫门公进来质问,唬得联元垂首无言。细细驳问,终是支吾,不肯直说,便取大板打了一顿。联元熬痛不过,再三求饶道:“此事要问金印的,小的不过看管书房,二官人出外的事,小的是不知道的。”
且说这金印,昨晚听得无事,欢欢喜喜过了一夜。直到听见老爷叫联元,已经明白此事有些发觉,捏着两把汗,又不敢走出外来,半日在书房门首,东一张西一望,坐一回立一回,好似热石上蚂蚁一般。只听得老爷在厅上叫他,好像青天里一个霹雳,唬得魂飞天外。硬着头走到厅上,似失魂落魄一般,身子抖个不了。静庵瞧见这样光景,明知他主仆两个在外,不知做些甚么勾当了。问金印道:“旧年先生到馆时,我原吩咐你二个狗才小心照管书房,二官人若瞒了先生走出外边,你们要报我知道。你两个狗才,不遵我的吩咐,倒与二官人在外做事,我已一一知道。联元已经问过,今再细细问你。你若有一语含糊,我便处你一个死!”金印听说,又见联元已经打得这般光景,料来瞒不过的了,若不明说,枉受痛苦,只得将二官所为,一一说出。恼得静庵咬牙切齿,跌足?□一胸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几乎气死。停了一回,走进书房中来。 二官人正见两个书童都叫了去,惊心吊胆,坐在一一交一一椅上等待下落。瞥见父亲走来,正是: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二官人见了父亲,即便上前叫了一声。静庵怒容满面,向先生把手一拱,即便坐下,二官人侍立傍边。静庵喝二官人跪下道:“畜生!你知罪么?我年已老,你大兄已死,止有你畜生一人,指望稍得寸进,接我一脉。谁知你背了我在外胡行!
这般畜生,要你何用!”说罢,取起板子,不管上下,打得个落花流水。打了一顿,即叫家人收拾书房一间,将二官人拘禁在内,把门钉断,只留一洞,好把东西出入,二官不许出来。
金英联元立刻都赶出去。这先生见此光景,甚是好生没趣,只得辞别而去。正是:偶然做了亏心事,没兴齐来不肯饶。
不知将来金二官人曾否娶得香玉,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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