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第三十四回 山吏部竹林内七贤 白司马香山中九老

作者: 海圃主人

  话说贾茂自暹罗回朝,虽升礼部尚书,然仍在上书房行走。
  时值秋半,霁景澄清。天颜甚悦,王、谢二位中堂,同着值日的吏部尚书赵大人、兼办红本差事,礼部尚书贾茂,这日亲承顾问,赏赐茶果,及上书房办事的翰詹,皆有赐食。
  正闲议间,皇上忽然想起郝中堂来,说:“郝伦尚未销假吗?”谢中堂奏说:“病今未痊。”皇上说:“既如此,就叫他回籍调理也好。”王中堂道:“这是圣上隆恩。”说着,便又叫人。——那年间人参诗的事来,因说道:“郝伦办事,倒还使得,怎么首人参诗就不记得?”便问贾茂道:“你素日算读书的,可记得唐人曾有人参诗否?”贾茂忙跪下奏道:“臣也记不多,只记《唐诗纪事》有段成式《求人参诗》。”皇上又问:“你可背得出?”贾茂道:“记得。”皇上便命他起来,给他纸笔,叫他录出呈览。贾茂便据案写道:少赋令才扰强作,众医多失不能呼。
  九茎仙草真难得,玉叶灵相许惠无。
  圣上见了大喜道:“卿可谓清学强记矣。”又问古人中还有赋过的没有?贾茂又奏道:“周繇遗柯古人参诗。”又命其录览。只见他写道:“人形上品传方悉,我得真英自紫团。
  惭非叔子空持药,更请伯言当细看。
  圣上览毕,喜动龙颜。道:“曼倩多闻,茂先博物,不过如是。真所谓宰相须用读书人也!”从此便有大用之意了。
  因而问及贾政行藏,贾茂奏道:“步履康健,皆托皇上福庇。”当令赵红本传旨,赏了贾政佛手香椽、木瓜、金橘各一捧盒,马乳葡萄,海榴、苹果、波梨各一桶。命小太监转赐贾政,嘉其义方之敬。贾茂先磕头谢了恩,因该班不敢擅离。荣府报有旨意赏了许多东西。就是这个恩典。
  贾政接过旨,收了各物,厚款小内侍,送了—副重礼。那小内侍欢喜回去覆旨。贾政将赏了东西先供宗祠,后才各屋分尝,以昭君贶。及至贾茂下班回来,方知这些缘故。
  这年稻收十分,贾政在稻香书房新醅初熟,又是鸡肥蟹壮之时,便想要与诸友结一会,远追竹林七贤的故事。便写了短笺,着七十四、连辉分头送去。闵侍郎先到,周侯爷、甄嘉言一同进门,恰遇梅侍郎也走入来。梅友福此时已补了户部右堂。众人直到稻香村,分礼而坐。贾政道:“怎么闻兄还不见来?”闵侍郎道:“听说他衙门有奉旨会议的事哩。”忽见林之孝手持名帖,禀道:“那年湖南抚台田大人,新从广抚调了陕西,来京陛见,来拜老爷。可见不见?”梅侍郎道:“这是旧交,岂有不见之理?”贾政便叫贾兰:“先在书房陪着,我就出去一会。”便穿着野人服履,前到书房来会。
  此时贾兰正陪着田抚军闲谈,七十四掀开帘子,贾政走入。
  田抚台连忙站起迎将出来,说是:“久别了。”贾政道:“弟亦甚阔想。年先生何由得人都来?”便就做下揖去。田抚台也忙着行礼,说道:“我兄王侯不事,渐逵用仪。弟辈视之,何啻霄壤。小弟由广东调了陕西,来京陛见,不一叩谒,何能稍伸积阔。今亲杖履,实慰弟心。但烦起居一番酬应,又甚不安耳。”
  贾政道:“我兄过套了。请吃茶。到弟稻香村去,有许多旧朋友皆在那里哩。”
  田抚台道:“既如此,咱何不到那边再喝茶?”遂站起身来。
  贾政就叫连辉引路,刚到稻香村的院门,闻副宪也从外走到。大家做个揖,便同到稻香村来。众人听说田抚台到后边来,也就迎了上去。内惟周侯爷、甄边海不甚认得。贾政通了名姓,同走进屋去。做过揖,大家坐下。闵侍郎道:“闻老先生今日如何来得这般迟?”闻副宪道:“有件会议的事,遂爽高人之约,这便是俗。”贾政道:“出处一致,用舍无间,闻老兄如何又执在一边发论了。”
  众人齐说道:“好高论!较之晋人空谈其‘将毋同’者相去如何?”闻副宪道:“今日恰好田大人枉驾,真是竹林七逸了。咱们皆不许落其旧窠,流入挥麈俗态,并说那齐彭殇一生死那些习谈,另开生面,为山巨源洗出匡庐真境。我来迟了,陡胆发此严令,不知诸位兄翁老先生可能从否?”闵侍郎道:“甚好!但用何题做个谈柄?”周侯爷道:“有的很。如今重九时候,蟹壮鸡肥,只此二物,每人说他的故事,以下酒。仿之汉书多矣。”众皆鼓掌,大赞道:“侯爷此议,妙极而无以复加了。”
  贾政便叫看酒,七十四端出碟子,连辉带着三四个小孩子,将碟子摆好。众皆序齿坐下,斟了酒,贾政道:“咱可忘形,互为宾主,不可过拘,拘便罚一钟。”
  众人说好。大家对着秋光,开怀畅饮。上了一样蟹黄配着青白花鲫做的,甚是得味,群相赞美。
  梅侍郎道:“我非独敢于犯令,但说过后便可不介意了。田大人是做过上司的,说笑时须破格相体,才敢恣意纵谈。”田抚台道:“快拿洒来!先替梅兄敬一钟再讲。”周侯爷道:“这是该的。”便命人斟—杯酒,递与,梅侍郎只得干了。便道:“我小弟饮过此洒,便可不拘了。先说个螃蟹故事,以侑诸君之饮。
  波斯国中人,泛海得宝,欢然而归。随风挂帆,正走间,遥见岸上有赤物如蛇,久之渐大。波斯人曰:“此山神惜宝来逐也,可奈何?‘忽又见两山从海中出,舟中皆喜,道:”此大蟹螯也。其蟹好与山神斗,神常畏之。今出则无虞矣。’未几,蟹横海上,山神果匿迹而去。船遂得济。“贾政道:“你这典故说得好。我把他的名目一一叙来,也算典实,不知可否?
  蟹之为物,一腹金相玉质,两螯明月清风。雌号博带,雄名鰋皑。这是人所共知的;然其种类,则十有二焉。文登吕公亢,曾命工人作图,一曰蝤蛑;二曰拨掉子;三曰拥剑;四曰蟛蜡;五曰渴朴;六曰沙拘;七曰望潮;八日倚望;九曰石蜠;十曰蜂汪;十一曰芦虎;十二曰蟛蜞。“闵侍郎道:“好博核!亏老先生,如何记来。当各饮一钟以起兴。”因说道:“我要说个鸡的事,可配过这蟛蜞。不过鸡有五德,田饶尝言之鲁哀公矣。头带冠,文也;足搏距,武也;见敌敢斗,勇也;遇食相呼,仁也;守夜而不失时,信也。独是天下有尽者才智,而浑于无言者,则更异。纪渚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十日问之:”鸡可斗乎?’曰‘未也。方虚矫而恃气。’十日,又问之,曰:“未也。犹疾视而胜气。‘再十日,又问之,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然,即异鸡见之皆走,无敢敌者。“甄安抚道:“如此则鸡窗又何有言乎?晋兖州刺史宋处宗,得一长鸣鸡,爱养甚至。所栖之笼置诸窗间。遂作人言,尝与宋处宗谈论,终日不辍。处宗称为‘鸡友’。”
  田抚台道:“我也有个蟹的故事,却资笑柄,且把司马长卿作引子。成都王吉,梦一蟛蜞在都亭,做人语曰:”我翼日到此。‘王吉候之,司马长卿果明日至。吉曰:“此人文章当横行一世。’我说可笑的不是此事。蔡谟食蟛蜞,既吐而下,委顿不支,方知非蟹。谢方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勤学所误。‘此真堪喷饭矣。“众皆大笑。
  周侯爷道:“这个可笑吗?还有更可笑哩。卢纯性爱食蟹,尝以蟹肉为一品膏。每曰:”四方之味,当推含黄伯为最。无以复加矣。‘后因食蟹,二螯夹其舌,因戏以为’夹舌虫‘。“众愈哄然。
  闻副宪道:“《玄中记》所载‘东南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其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海水,天鸡即鸣,天下鸡皆随之鸣。这话未可尽信。
  不如《闻见录》所称:仁宗内宴,有新蟹一品二十八枚,帝问:“一枚可值几钱?
  ‘左右对:“值一千。’帝曰:”一下箸需钱二十八千,吾不忍也。‘置而不食。
  “
  贾政道:“说了这半日汉书,亦当下以浊酒。‘因吩咐遍斟上酒,又饮了数巡,就撤去碟子,端上菜来。大家说说笑笑,吃过饭,烹了一壶佳茗。喝完,那天就已晚了。田抚台先辞去,后皆陆续而散。惟闵侍郎、闻副宪二人仍在稻香村宿了。次早才上朝去。
  倏忽十月初间,礼部奏派贾兰祭河,又奉旨钦派贾茂西祭华岳,祗备藏香,六臣亲赍致祭。其余应备祀艳,该省督抚敕派地方官伺候。各钦差明春二月,钦天监陬吉出京。
  到了腊初,周廷抡进京复命,面过圣,到家见了侯爷,甚是欢喜。又见全哥儿体格不凡,媳妇儿又甚端雅贤淑,心中甚慰。
  次日来拜贾政,先见了王夫人,才从稻香村将贾政请来。岳婿数年不见,周廷抡行了礼,请过安,贾政执手问好,让坐。贵儿端上茶来,喝着茶,贾政问了这些年别后事体,及前日贾茂带的—信,并向日托的梅调鼐近日可得何缺。周姑爷道:“梅公已补了汀漳巡道,难道京中不知道吗?”贾政道:“我自解组后,朝事不知。
  习于农业,所以我不知道。再端木楷兄可也升转否?“周姑爷道:”他已升了浙江臬司,做官却甚方正。还有府上一位门客,姓苏名遇的,从直隶巡司,今已得了金华县知县,其人亦颇去得,前程亦不可限量。“贾政听了甚喜,留周姑爷吃便饭。所有送来人事,王夫人亦皆收了。贾琏会过。不多时,贾兰、贾茂先后回来,皆见了。贾茂深致在浙之情,周姑爷并说:“数载思念,舋舋不尽。”吃毕饭,周廷抡又到薛宅拜了,才拜别的亲友而回。
  贾政摆接风酒,连探姑娘也接回来,一连宴饮了数日酒,把数年远别的忆念,稍为宽解。
  那日林管家忽禀说:“褚先生来拜。”贾政知是褚小松,连忙叫“请到稻香书屋相见”。褚小松走到大观园来,见花竹依然,风景更甚。转过小桥,却非当日布置。数湾流水,一径柴门,大有田间野趣。及至门前,贾政早已迎出。褚小松连忙上前打躬问候。
  贾政亦施礼相让。到房坐下,褚小松看贾政精神健旺,须发转黑,较往日倒少相了许多。贾政细瞧褚小松,谈吐如昔,衣冠仍旧,而其仪貌则如《桑寄生传》所载,皤然一白头翁也。别未数年,遽然如此,直可感叹。因把别后行藏,细细谈了一会。便差人给了周姑爷信,留褚师爷在稻香村住几日。二人最是相得,小松便将西湖名胜及闽中多少古迹,如九夷诸峰、海屿台湾各处原委、形势山川,及其秀峻。褚小松又善于敷陈,说来终日不倦,贾政着实解颐。兼把周制台安边恤民、摘奸剔弊的政事说了。真是山阴dao上,应接不暇。
  不知不觉过了年,就到二月初间。贾兰、贾茂奉命在御库领了名香,从祭官派定了执事,贾兰带着李贵、吴子豫、林天锡等家人,先一日起身。贾茂带着包勇、叶忠、锄药,随后也出京,由山西蒲州,出潼关,向陕西华阴而去。这是后事。
  再说贾政,在稻香村中,一日见春光明媚,天气融和。想起去秋朋好聚会,心中欲邀诸友,再乐一天。适值贾茂门人钟离学士的父亲钟离老者来拜。贾政久知钟离老者是个行善有意思的人,便着门上请到稻香村中一会。二人相见,谈了回话,甚是相得,便也留在府中住了,愈觉投契。遂想约各位老友来,彼此认识,也好相见。便嘱褚小松写了寸柬,去请众人。其略云:日照风柔,序入上巳矣。
  诘旦备小榼,扫苔痕,在敝园内以草色为茵褥,鸟声比管弦,花枝当酒筹,二三知我,剧饮狂歌,醉则风浴祓除,倘亦兰亭之趣乎。谨启。
  田抚台陛见时,改补了工部右侍郎,因在京,也就请了。第一个就是田工侍先到。会中诸友陆续皆到,梅侍郎与褚小松做过宾主,周侯爷更不必说。其余闵侍郎外,贾政一一说明。至钟离老者,惟闵侍郎尚知其素履,余皆逐个行过礼。
  贾政复将其平日喜行善事及青田护救鹤子的事,细细说了。并说最善丹青,几与石田、云林争价。大家皆仰其高,又赞其义,都有起敬的意思。梅侍郎道:“咱这会不同去秋的七逸了,如今屈指算来,可与香山九老相颉颃。今日不必远步兰亭,即以香山名会,继乐天之后尘。
  未知可否?“闵侍郎道:”妙极!“众人皆以为是。
  茶罢,七十四等即端出早饭来,春盘春趣,色色可人。诸位吃了早饭,便商量要各寻乐事。贾政道:“我今出个主意,就烦钟离公设色,褚先生点缀景物,周敝亲家素耽藻绘,同执其事。即以梅敝亲家所议‘香山九老’,将我等九人各乐其乐画成一图,留为后来佳话。诸老先生以为何如?”诸人齐声都说道:“这事真个雅人有深致矣!不必再议,就是如此。”
  钟离老者本自带来笔墨,周侯爷着人回取应用的物事,褚小松更是诸般现成。
  贾政吩咐取了画纸及调治颜料的乳钵、水铫、火炉等件,就叫三人的小厮,动手整理诸物。钟离老者立稿定局,褚小松同周侯爷研绿漉黄,撷丹调粉,便各去忙着绘画。
  闻副宪道:“他们这画不能一时就有。我们也当自乐其乐才好。”贾政先叫人备了春盒数付,或茶或酒,随意自适。听了闻副宪的话,便道:“有理。”即着七十四取过壶来,将箭放下,有爱投的就投。又把大棋取来,摆在一颗大柳树下,铺了红毡。更备双陆一局,以随其便。
  当下梅侍郎与贾政着棋,田侍郎观局。闵侍郎与闻副宪、甄边海投起壶来。
  闵侍郎连赢了数杯。闻与甄公便打起双陆,闵在旁为之喝盆。田侍郎看回棋,忽斟杯茶,倚着松树闲瞧波内游鳞,便邀闵来同看。闻副宪忽吩咐斟钟酒来,连辉连忙送上,便替甄公也斟一钟。二人喝毕酒,又打双陆。田与闵却投起壶来,又是闵侍郎赢了。贾政一局棋也完了,便同梅侍郎过来投壶。梅侍郎连赢数次。
  闵侍郎忽叫:“取钓竿来,我要做个渔翁,钓尾金鳞侑酒。”七十四忙取钓竿,甄、闻二公双陆也打完了,大伙围着闵公,瞧其临池钓鱼取乐。待好一会,钓着一尾。闵侍郎举起竿来,用手拿住,巨口细鳞,状若松鲈。心中大悦,拿着鱼只是笑。七十四上前接了。贾政道:“你送厨房,叫他们加意做来,我们下酒。
  这是天赐的,可托闵老先生之福。“闵侍郎连说:”不敢!“然自家却甚得意。
  梅侍郎叫:“取笛子来,我吹一曲,与诸公解一解春困,可好?”闻副宪道:“这举更高。”小厮取过笛子,梅侍郎吹了一只《折柳》,音韵疏朗,气体圆和。褚小松忙走出道:“老先生的笛子,较往日吹得更高了。我们这幅《九老图》大局已定,可请一观,再为设色。”众人听说,皆走到正厅上来。只见周侯爷、钟离老者正在那里调颜色哩。
  大家将图展看,是个手卷样子。围着同看,从稻香村正厅七间画起,各处棕亭茅舍,以及配房团瓢,所有的竹树山石,小溪板桥,凡园中的景物,无不备具。
  正厅内设着壶,田闻二位投箭取乐。桌上列着春盘,两个童子端着酒壶、酒杯,靠着桌伺候。
  西边屋内支着纱窗,褚小松在内解衣磅礴,不是题诗便是画画的意境,有一小童捧茶伺侧。花竹深处,数株柳阴,映着一座松亭,中设楸枰,贾政与甄嘉言对局,贾政手举棋子,宛然神肖,二童两旁站立,周侯爷拿一杯茶,坐在旁边观奕。临溪茅草团瓢,钟离据案鼓琴,一炉好香,袅袅欲动。梅友福靠栏而坐,旁一披发童子,捧着一只玉笛。小桥阴畔,站着闵侍郎,垂竿钓鱼。梅侍郎像一面听琴,一面看着垂钓光景。九老皆照其仪容举动,不错分毫。笔夺化工,几至添毫欲活。外边酒炉,红炭鼎沸,松阴茶灶清烟,鹤盘云里。稻香村竹篱外,牧童驱犊,作息田间。末后一片烟霞,内藏着大观园无数楼阁。一角远山,殊饶胜致。
  其最异者,九老的衣襟褶缝,须发黑白,无一不曲肖写生。更喜桑阴远处,布谷低飞;柳影枝头,黄鹂鼓翅。
  众人看了,同声喝采。其中设色,尚有数处稍待润色。贾政说:“三位过劳了。请喝杯酒,容改日再点缀罢。”便吩咐七十四摆碟子,叫诸童子烫酒。连辉忙将画图卷起收好,调开桌子,摆了两席。斟上酒,大家都要圆席,一团坐了,把两席转叫撤去。吃了两巡,端上那尾新钓的鱼来,又新鲜,做的更得味。大家就吃完了这尾鱼。褚小松道:“我是托你这闵老先生之福,却不止此一味。我该敬一杯,在此处,我算半东哩。”因执起壶来,合席敬了一钟。闵侍郎道:“褚兄你托熟,这又是我旧东哩。我也回敬一杯。”当下也斟了一巡。众人才要回敬,贾政拦住道:“如此纷纷酬酢,转不胜其劳了。待小弟替诸位公敬一杯,便通有了。咱们好说说笑笑消此春昼。”诸人皆说声:“好。”遂皆坐下,开怀畅饮。
  天交未末,撤去酒碟,摆上碗菜,吃了饭,就掌灯了。那时惠风款人,新月微窥。喝完茶,大家着实快乐。梅侍郎道:“画图中钟离公独坐弹琴,必定工于此事了。”钟离老者道:“我学生素性爱琴,却不会弹。随手画上,何容介意。”
  周侯爷道:“既性之所好,无有不工的。”因向贾政道:“何不取出琴来,请钟离先生一弹再鼓,岂不更有深趣?”贾政道:“好。”就叫七十四到后边,取出珍藏的断纹古琴。钟离一见,认得是古琴,连忙接去,爱玩而不释手。闵侍郎道:“钟离先生指法必是高妙,不必听其曲凋,即观此一段抚琴赏玩的意思,不是识者,何能及此。”甄嘉言道:“闵老先生之言甚是。”
  贾政便叫熟起金炉名香,抬一石桌,铺上红毡。钟离老者将琴放在桌上,重又净手,嗽过口,定了定性。才调了弦,弹一曲《水仙引》。音节和平,手指超脱。大家听完,心爽气逸,无不赞好。贾政叫小厮烹壶好茶,用盖钟沏了,着小茶盘,每人送了一钟。笑着说道:“借此鸦山,为焦尾君稍壮气骨。”闵侍郎道:“谢家幽赏,非这满碗松花,亦无以涤尘襟而风两腋。”梅友福道:“高山流水,火后雨前,非寄情于淡者,谁能喻此。”众人齐谈论着,便同走出庭来,闲玩新月。
  正要抬出琴案,听钟离老者对月再操一曲,忽见林之孝进来禀道:“闵老爷今晚膳牌子后,奉旨升了工部尚书了。有管家赵士佑在外禀事道喜哩。”贾政大笑道:“大喜!这就是闵先生得鱼的先兆。”正要叫进赵士佑问话,又听门外一片声嚷,七十四说:“这是伙报喜的。”林之孝急忙走出打听。未知又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猜你喜欢
  胡少保平倭战功·周清原
  第16卷 招俊彦少女结良姻 格奸顽快士传佳话·徐述夔
  第十六回 设机矫命·长安道人国清
  第十六回李文妃春风得意王监生一命归阴·风月轩入玄子
  第四段 何瞎子听淫捉汉 火里焰远奔完情·醒世居士
  第八回 玉瓶却栽参天树·竹宅山人
  第二十四回 弃功名物外逍遥 喜团圆人间行乐·白云道人
  第十回 雅观楼初请画观音 陈一娘复归旧夫婿·檀园主人
  二十二·
  第三十八回 羡早贵快婿典京营 惊夙慧雏孙入家塾·郭则沄
  第九十回 遇恩公冯吉谈匪情·储仁逊
  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第一百十回 航海倚英雌更谋捷径 弃家付儿辈独隐名山·张恨水
  第九回 起沉疴双探毛人岛 历奇险同上旧金山·旅生
  第四回 登垄断奸商获厚利 申禁令钦使定严刑·彭养鸥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

随机推荐

  • 醋葫芦·伏雌教主

    书叙成硅因妻子都氏不育,欲娶妾而受都氏阻挠、惩罚的故事。故事建立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基础上,对女子反对男子多妻制予以讽喻。内容涉及到商人、官场、寺庵、青楼等社会各方面,且故事情节曲折,人物形象鲜明,语言诙谐有趣,有

  •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玉燕姻缘传》,又名《玉燕姻缘传记》。六卷七十七回。题“梅痴生著”,其真实姓名及生平无考。成书于清光绪年间。大宋神宗年间,江南苏州

  • 绣榻野史·吕天成

    明代白话中篇猥亵小说。四卷,有明万历醉眠阁刊本、种德堂戊申年序刊本。题“卓吾李贽批评,醉眠阁憨憨子校阅”,实为吕天成少年游戏之笔。故事写杨州秀才姚同心,因住东门,便自号东门生。前妻甚丑,恋小秀才赵大里,如

  • 情海缘·邓小秋

    《情海缘》,八回,署名“江都邓小秋”。邓小秋,清末民初人,文作于民国时期,不过将《桃花影》加以删改而成。因之迳删过多,又无情节交代,比之原作不唯文辞更逊,并已不复贯通

  • 弁而钗·醉西湖心月主人

    小说《弁而钗》西子湖伏雌教主/著, 《弁而钗》四卷二十回,题“醉西湖心月主人著,奈何天呵呵道人评”。作者与评者均不可考。据此书“弁而钗出版说明”,此书全称《笔耕山房弁而钗》,分〈情贞记〉、〈

  • 银瓶梅·佚名

    苏州刘芳之妻颜氏美丽贤惠,兵部尚书之子裴彪见色起意,设计诬陷刘芳勾结盗匪,使刘芳死于酷刑之下。颜氏逃出家门,被迫上二龙山避难。刘芳弃尸荒郊,却被友人陈升以莲子瓶救活。裴彪与奸党勾结,图谋不轨。刘芳冤情终于上达玄宗

  • 闹花丛·吴敬所

    《闹花丛》是清姑苏痴情士的小说。叙述了明代弘治年间,南京应天府上元鼎官家子弟庞文英,与五个女子的恋爱婚姻和风流韵事。庞大英才高学富,貌美年少,美女纷至沓来,主动地投怀入抱

  • 僧尼孽海·佚名

    明代短篇小说集。作者不详。三十六则。成书于明万历至崇祯年间。每则演一至五个故事,共五十五个故事,篇幅长短不齐,有文言,亦有白话。内容比较集中,均属描述和尚奸淫民女及尼姑不守佛戒的故事。

  • 捣玉台·临川山人

    捣玉台,临川山人著,清代长篇艳情通俗小说,共二十五回。临川山人,是清初著名的艳情小说家,创作有《捣玉台》和《花荫露》两本小说,人物生平不详。 且说唐朝贞观年间,百废俱兴,政通人

  • 舞春云·风月轩入玄子

    《舞春云》,明清中篇艳情小说,共二十三回,风月轩入玄子撰。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才谋求,有缘千里亦相投,对面无缘不遇,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风流,何用冰人开口。这首《西

  • 寐春卷·竹宅山人

    《寐春卷》,明清艳情小说,共十五回,竹宅山人撰。话说北宋末年江南水乡镇江城之一段风月趣事。时值北蛮强悍,时局动荡难安,那镇江城却仍是繁华一片,皆因南北远隔,蛮夷骚扰不及,故而不

  • 素娥篇·邺华生

    白话小说。明邺华生著。作者无 考。书成于万历年间。据唐传奇《甘泽谣》之 《素娥篇》敷衍而成。叙武则天之侄武三思与侍 女素娥的故事。着重演述房中术所谓四十三 式,每式有

  • 玉娇梨·天花藏主人

    才子佳人小说的代表作品。产生于明末清初。全称《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又名《双美奇缘》、《玉娇梨小传》、《玉娇梨三才子小传》、《双美奇缘三才子》。二十回,题&ldq

  • 十尾龟·陆士谔

    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四编四十回。题“青浦陆士谔撰”。陆士谔,名守先,江苏青浦(今属上海)人,为清末民初著名通俗小说家,写过二十余部白话小说。成书于清宣统三年(1

  • 九尾狐·梦花馆主

    本书堪称晚清著名长篇章回小说《九尾龟》的姊妹篇。小说较为真实生动地描写了清末上海滩名妓胡宝玉风流浪荡、卖笑追欢的烟花生涯。她俏丽妩媚,淫荡妖冶,风情万种,又极擅独出心裁,领异标新,不知迷倒了多少达官贵人、骚客豪

  • 续金瓶梅·丁耀亢

    《续金瓶梅》全书六十四回,明遗民丁耀亢著。述《金瓶梅》主要人物托生再世、以了前世因果报应故事。全书以《太上感应篇》为说,每回前有引子,叙劝善戒淫说;以宋金征战为历史背景,描摹金人南下、汉人受苦之状颇多,甚为动人;然

  • 浪蝶偷香·风月轩入玄子

    明清艳情通俗小说,共二十四回,风月轩入玄子撰。话说明朝成化年间,金陵和兴县有一富户,姓杨名得根,家有良田百亩,仆婢近十人,家资丰厚,娶妻何氏,乃何子高之女,名春娘,贤淑贞静,书画琴词,官

  • 宜春香质·醉西湖心月主人

    《弁而钗》、《宜春香质》同为“醉西湖心月主人”所著,不同的是《宜春香质》从反面人物人手,强烈谴责孙义(《风集》)、单秀言(《花集》)、伊自取(《雪集》)等人的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乃有被踢打、抽肠致死,或罹患疮毒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