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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事难言馥馥回眸 疾可讳丹初设策

作者: 韵清女史吕逸

  瑶叔颔首而起,匆遽中舍近图远,由花厅而出,不期西风扑面,门外壁灯顿熄。丹初在前摸索,适与一人相撞。其人厉声曰:“汝何人,几折吾胸骨矣。”丹初知为利生,亟曰:“先生恕之。灯熄路生,不意冲撞。”利生讶曰:“丹翁邪?无怪及胸而止。然夜深入内何事者?”曰:“吾与宋君,往候小姐病耳。”利生似不闻,回身前趋,口中喃喃。詈仆辈糊涂,启后户而不令人守,贼果窃入,则祸先及于君矣。言次近大厅侧门,沉檀之气扑鼻。烛光烨烨,一人持灯出照曰:“后门有人在,厅无他虑。”利生见为阍人,斥之曰:“医不由正门来,明烛于是,奚为者?”曰:“奉太太命在此焚香,求小姐速愈,香烛未烬。”利生止之曰:“无多言,吾乃未知。”言已,取其灯,照藏米之室,是否上锁。瑶叔不及待,趣丹初先行。利生遂踵于后,至则杨公负手,绕其圆桌,撷珊理难独坐,巡行廊间,翘首待陈医之至。顾三人偕行。利生歘已他去,丹初进叩静娴疾状。杨公让坐,答曰:“吾归时,小女已不适,云患胃痛,继而呻吟益剧,屡呕无物。忽焉腹泻,约十余次。顷则额汗淋漓,其状似厥。彼体弱,讵能支者。吁!医生何未来?彼居吾家后,转一湾即至,奈何迟延若是。”言已搔首勿已。实则杨升之去,距此不及半时。老人爱女切,不觉焦灼耳。敏甫于窗外应声曰:“伯父勿忧,顷闻启门声,阿叔已往迎矣。”无何陈医果至。皤然一老,彤甫其号,名医也。凡杨氏家人有病,咸请此老诊治。杨公不及寒喧,命撷珊陪侍登楼,久之,彤甫始下。杨公亟询其若何,曰:“无碍。此闷痧也。天时蒸闷,阳明之气不清。小姐平日素嗜甜腻,或果之不易消化者。气化,失司,遂致是疾。然非有郁勃难宣之隐,疾发无如是之剧。”言已,袖出极巨之目镜,戴而就坐。瑶叔已磨墨劈笺而待。忽悟匆遽中,未加长衫,徐退于外。彤甫书方已,下其镜,谓杨公曰:“速进此方一剂,疾势少减,明晨复诊。然小姐呕泄之后,元气大伤,务使其心气和平,不宜稍拂其意,则数剂可以霍然,君无忧也。”言已起辞。杨公躬送其行,令杨升购药。既乃传陆妪,诘之曰:“吾今日出外,太太以少奶娩身期近,事烦勿遑他顾,必有撄小姐怒者,其实言毋隐。”陆妪急白无之,谓不敢犯小姐颜。杨公曰:“若事太太久,吾讵勿知,特恐肥媪蠢婢,无意中偶拂其意耳。”陆曰:“小环勿慧,却善事小姐。韩妈蠢蠢,例勿入小姐之室。”杨公止之曰:“知之,惟小姐今日奚作?阅书耶?看报耶?若必见之。”复顾丹初曰:“报纸议论激烈,小女子阅世未深,怵于国危种弱之言,不免忧愤于怀,遂致此疾,未可知也。”丹初对以庸或有之,撷珊起言曰:“否。吾归时,报在厅事,遂送新妇观,妹未过目。”杨公撚须曰:“此真索解无从矣。”陆妪矗立于傍,忽有所触,亟曰:“忆之、忆之,小姐午膳后,尚怡然似平日。惟风雨晦明之际,倚窗凝望,颇有不悦之色。因风劲,小环下帘,小姐目止之。太太催添衣,又颦眉勿答。嗣为馥小姐婉劝,强加夹半背。既而倚榻合目,沉沉似睡,馥小姐陪坐其旁。后此吾理箱箧,遂未留意。”杨公不待其言毕,挥之退,连声呼馥馥。乃应者声出屏后,馥馥趑趄而出。蛾黛不舒,眼皮微肿,无复曩时憨态。杨公命之坐,问曰:“汝姊妹跬步不离,静娴喜怒,惟汝知之最悉。证以医生言,则汝姊今日,必有拂逆事,为下人所不知者?”馥馥摇首示无。叩以一日之起居,则为“吾二人梳盥已,仍在此间临帖,姊欲赌背熟书,孰无脱讹,则得新绣之巾。嗣吾输,巾为姊得,言笑滋欢。”语至此遽默。杨公固诘下,馥馥斜睇瑶叔,口中答曰:“午后不乐,诚如陆妈所言,特姊素多感,见夫蜂蝶误投蛛网,下至蝼蚁一命之微,莫不低眉而叹,兹特闷雨耳。姊尝盼园工速竣,根香庐野梅盛放,可以消寒于中。吾知此意,宁有他哉。”馥言若是,实则抚心自问:事由颖哥,咎则在吾。吾欲慰姊,遂问阿寿,孰料其狐假虎畏,与福生争瞷者,蠢彼韩妈,喧传厨下。小环多口,言于姊姊之前。脱为伯母所闻,或究矫传此语者。吾虽止小环,而姊姊变色,并夜膳勿进。此中委曲,宁能告伯父耶?思至此,见杨公无语,托故而起。临行,复顾瑶叔,瑶叔急低其首。此两顾间,人皆木然无睹。此会心不远,厥惟丹初一人。杨公以难究主因,形殊焦灼。方欲进言慰藉,撷珊不能复耐,即谓乃父曰:“此医生讏言,阿父穷究何为?”利生续曰:“此等病,脱在吾乡,只须清水半碗,碎矾一撮,饮而愈矣。”杨公拂然曰:“胡说。彤甫脉理精深,吾所深悉,安有讏言。矧人体强弱不同,乌可概论。尔等既不乐闻,请归安置,无庸预吾事也。”丹初以主人之怒,非己莫解,乃进谓杨公曰:“日来时症甚多。陈翁名医,出诊无虚日。矧暮年深夜,精力庸有未逮,至于明矾治痧,敝邑亦有此方,取其升清降浊也。惟女公子娇弱,所患又不仅痧症,非医药清理,耽延时日耳。”回顾利生,已怏快退。闻时钟鸣三下,陆妈下楼,传夫人语,谓小姐进药后,腹痛较减,泄泻亦稀,疾已无碍,请老爷归寝。杨公颔首欲起,瑶叔就其案,取纸燃点灯。杨公讶曰:“颖儿失容矣。陈医在时,曷勿附诊。”瑶叔微笑曰:‘吾病酒,非病也静娴之疾。”

  忽忽一周,夫人以新妇将娩,事乃蝟集,调护爱女之职,杨公一身任之。凡静娴平日所嗜,及夫书籍玩好诸品,莫不罗致,以悦其意。因据彤甫言,病中忌阅细字,而楼居寂寞。静娴一日废书,辄索然不乐。丹初闻之,出其珍藏古今人所著传奇曲谱,如千金记、长生殿、铁冠图,及各种杂剧,或有关历史兴亡,或于忠孝义烈,有所惩劝者,汇呈杨公,阅选而进之,静娴目所未见,又爱其词句雅驯,拥衾凭几,时手一编,即馥馥襄助夫人,有时或不在座。一小环焚香煮茗,伺应于旁,亦不因岑寂而寡欢,于是彤甫之方,口进有功,乃父忧怀始释,稍稍出而见客云。惟瑶叔以惊忧所中,怅然亦病。特其讳莫如深,有言其病者,怒形于色。且戒福生,不得传于上房。然饮食锐减,形神困瘁,日间勉力上课,晚归独居深念。有流露于不自觉者,丹初知之,劝其乞假休养。瑶叔叹曰:“年伯以爱女病,忧劳交集,宁忍以吾事,萦其念虑耶?”丹初慰之曰:“此无伤,今有一策,尔我交相为益。须知园工将毕,匾对桌椅等具,亦已先事筹备。惟屏帘陈设,书画挂件诸端,或取古朴而不流于粗,或取精雅而不伤于巧,咸宜与屋制相称,庶不贻识者讥。而主人恶烦琐,以博古厨画箱鋎钥畀吾,一切惟吾配置,不复顾问,特一人精力有限,不免顾此失彼。屈指可以商略者,厥惟足下。在君身心有托,即在假中,不致闲居多感。且起居于林泉花竹之间,足以悦目赏心。而得气既清,祛疾自易,胜药石多矣。果如是,则乞假一节,非病可知。”瑶叔沉吟曰:“从缓可乎?”曰:“君不闻夫人帨庆,在十一月初耶。矧少夫人产期非远,逆料必有庆宴,部署宁能再缓?”瑶叔允之,以疾愈为限。自翌日起,瑶叔遂为丹初参赞。然据管园人言,二人商略之余,辄居静室中,无端歌哭,讵于先生素有癎疾,至此复发,传染于颖少爷乎。利生一闻始语,欣喜莫可名状。默念矮子平日,无隙可攻,今乃得此机会,试思病至传染,老人宁能复留。小宋朋比,亦在驱逐之例矣。密令所挈小厮,莫姓名度者,日伺园中。丹初有所举动,即令归报,不吝重赏。一日莫度跳跃来,笑谓主人曰:“矮子诚疯矣。今日所睹,较往时更奇。吾试演与主人观之。”遂拈纸煤在手,身盘旋而口哑,复作拭目挥涕诸丑态。黄发四披,而补缀之短袴,袴裆因之绽裂而露其臀。忽有大笑声,莫度遽止。利生问何人,杨升含笑入。为主人取烟,盖在门外窥之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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