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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凉雨关怀二童口角 深宵治疾一士惊心

作者: 韵清女史吕逸

  “吾尝谓丹初之辈,世所谓清客耳,譬犹博古厨,法书名画,亦世家不可或无。矧世父宠遇日隆,孰能问之者。且彼尚谦谨,来尝开罪于吾侪。即如叔愿,丹初竟去,而老人无以娱闲,必有继丹初而至者。倘来者阴险,则夺会计一席,易如反掌。损人勿利己,智者勿为。何如各司所事,不相侵犯。譬之梁燕去留,其权操之屋主。吾侪亦依屋下,悻悻奚为哉。敢告恣肆,吾言已尽,愿叔父熟权利害,从否所勿暇计。夜已深,吾欲寝矣。”言已,飘然迳出。利生呼之勿顾,不禁大怒。顾敏甫已去,无可泄其愤,取烟袋狂吸之,嘘气如云,一室为满。久之,嗒然而睡。细味乃侄之言,亦颇有理。且为远大一语所中,觉此未冠少年,见识高出己上,无怪德芳爱之。而己之居此,赖其增光不鲜。适间冲撞,涣然冰释,既而叹曰:“吾家阿牛若是者,吾何忧耶?”自是之后,仇视丹初之心,虽未能泯,然利害所系,不得不稍迹敛。其第一着,凡园中所需材料,大不如往日之留难,俾丹初得以进行。丹初智囊,庸讵知解围者,乃为敏甫。此少年诚能消患无形之矣。虽然,贪利无厌如利生,可谓已极。然识浅胆小,生平持积少成多之愿,为状有如铁剉。日积月累,琐屑而成巨数。受其剥削者,创痛未深,尚可忍也。乃自敏甫开张圣听,一旦变其宗旨,异日时机一至,不惜昧其天良,弃小剉,而施以巨斧。此诚杨公之不幸,亦敏甫阶之厉耳。

  是岁,入秋多雨,凉燠无定,午间蒸闷尤甚。时近重阳,无异七月。初九日天始开晴。杨公与二三老友,宴于东山僧院,作登高之会。先期约丹初,而丹初督工綦忙,不获追陪杖履,撷珊既不欲往,敏甫亦托故先出。惟瑶叔之性与溪山风月为近,闻语滋喜,遂命舆而同行焉。孰料午后二时许,风雨交至,天气骤冷。衣夹者尚觉勿支。丹初归而加衣,闻厅前庭中,有人语曰:“吾何处不寻汝,乃在此。”顷上房传语,问颖少爷去时,服何衣者。察其声为阿寿。盖主人之出,必令杨升随,寿则出入上房。童年玲琍,与婢仆辈无嫌耳。阿寿言已,一人作笑声曰:“不外长衫短褂,奚待问者?”曰:“吾岂勿知,特去时天热,而雨后骤凉。不知登舆时,曾挈衣箧否?”言次,闻有声似移盆盎。久之,答曰:“彷彿衣元青之褂,衣箧带否,吾乃未觉。”阿寿冷笑曰:“好,汝非供事书楼耶。所司何事,乃主人衣物,毫勿经意。”语未已,答者亦笑曰:“奇哉此语。试思少爷辈,既非孩提,吾又职非乳姆,嘘寒噢暖奚为哉。”阿寿怒声曰:“趣闭尔口。此上房传问,与吾何预。尔若勿信,自往辩之。”答者乾笑曰:“鸡毛当令箭,本汝优为。吾告汝,汝仍穷诘勿已,似严父之斥子,吾岂畏汝者?”阿寿闻而益怒,厥声渐扬。丹初出视,则答者为福生,泥污两手,似方掏蟋蟀,花盆散置于地。阿寿指丹初,目视福生曰:“此等盆供,于先生剪扎培壅,不知费几许心力。汝今任意作践,主人归,吾必告之。”福生急曰:“吾当复其旧位,于先生长者,不受汝激也。”丹初两解之。二僮将罢哄,忽厨夫阿三,与打杂韩妪二人,闻声俱集,互询争哄之由。于是各述所言,复加腾辩。正于此时,有娇声呼阿寿者,丹初谓二僮曰:“馥小姐来矣。”二僮肃然。见馥馥立门外,既斥阿寿,又怒目视福生。二僮乃散,厨夫与韩妪,亦讪讪而退。是晚杨公将返,为在席黄道邀致,宴于彼新寓之河房,盖舆夫归报者。晚膳时,仅撷敏与丹初三人,敏甫偶述黄道家世,谓黄号岚垣,其先为汉口布商,捐道员,听鼓于此,未久也。其人能下士,耻为资郎,颇喜攀交清贵。撷珊羼言曰:“于先生惜未识彼,此人慷慨好客,而供具之丰,起居之适,吾亦仅见。若赵年伯家,则清冷如僧院。吾父乐就之,吾殊勿愿再往。惜哉,吾不早知,乃让瑶叔之独乐也。”敏甫微笑曰:“瑶叔岂乐是者,兄可谓不解其旨趣矣。”

  谈次,钟已指九点,丹初先归,则茗炉不温,庆子磕睡于小凳。丹初叹曰:“幸炉火已熄,否则殆矣。”遂摇庆子令醒,谓吾不需尔,先睡可也。乃僮去末几,隔窗有人,问先生寝未?丹初启门令入,则为瑶叔,短袄窄袖,脸带微醺,手拈黄菊折枝,为丹初插瓶曰:“此名黄金印,得之黄氏河房,明日尚有佳种赠予,任先生择之。”丹初喜曰:“谢君雅贶,此一瓶足供数日,君宜留以自赏,少留品茗,今日游兴若何?”瑶叔遂述登山胜慨,及夫宾游之乐,惜无先生偕行,未免少兴。而赵公一见年伯,即问君家短主簿,何以不来,殊勿足令公喜也。丹初燃炭于炉,挥以小扇,不觉失笑曰:“赵公善雅谑,主人奚言。”曰:“年伯谓近日忙剧,俟工竣,当屈诸老友之驾,藉增小园光耳。吾勿解黄道何意,絮絮问年龄学业,此公未能免俗,吾殊厌之。”丹初笑曰:“彼或有择婿之意,得君为娇客,可称特识,特勿知。”言至此,瑶叔掩耳曰:“请勿言此,令人不欢。”语已,取案上团扇,且挥且言曰:“古人谓秋扇可捐,此言无乃不情。吾最爱随园诗‘修到团圆物亦难’之句。果能制作精妙,上有乘鸾比翼,即在风雪之中,犹当出入怀袖,宁忍以凉飚夺热,一旦弃之哉。”丹初颔首微笑,顿忆日问事,即曰:“今晨天气蒸燠,而一雨骤凉,薄棉可御,君去时,曾备夹衣否?”瑶叔闻此,顿触其身世之感,自谓己虽独子,乃自幼失爱于阿母。见辄蹙然,族人嫉予,几罹不测。今先生外人,乃能关心若是,令人可感。丹初续言曰:“吾闻阿寿问福生,而福生含糊其辞,遂致口角,固知君之未备也。少年人,起居疏忽,往往如是,实则疾中于勿觉。一旦患作,关心者岂独予哉。”瑶叔一怔曰:“阿寿问耶?”又曰:“先生言然。”言已,两手扪其额,顾丹初曰:“吾热乃未退,素不善饮,而席间黄道屡劝,连进数觥,头沉沉然,胸次怦跳未已。”丹初试茗已,选宣白磁杯,满斟进之曰:“饮此足以解醒。”瑶叔谢之,一饮而尽曰:“名茶也。吾狂饮,未免不韵,吾尝闻先生笛声,心肺皆凉。然夜色已深,不敢请矣。即静妹亦酷好音律,尝思请业于先生,但恐学而无成,不免贻笑耳。”丹初取笛而坐,以无名指抚摸曰:“吾连日碌碌,无暇于是,君固乐闻,即夜深亦奚碍。惟静小姐言及,吾乃未闻,慧心人学之易易也。”曰:“静妹未尝言此。吾亦奚待彼言,乃婢佣背语,谓馥馥系静妹蛔虫。”丹初大笑曰:“此诚罕譬。”瑶叔亦笑曰:“实则姊妹行晨夕追随,何难得其意向。吾侪日就外傅,归仅一二面,解彼心曲,斯为难耳。”丹初亟曰:“然则君胜馥馥多矣,可谓小姐之樟柳人。”瑶叔亦失笑,摇手曰:“止矣止矣。两譬俱欠雅驯,不如弄笛为佳。”丹初侧坐小坑,倚笛欲吹,突闻铁拴声锵然,轩西角门顿辟,灯光闪闪,履声急促。一人扬声曰:“务请陈先生速来,迟恐无及矣。”瑶叔适躺藤椅,急起向窗外问曰:“请陈医何事?是孰病者?”答曰:“小姐耳!小姐呕泻交作,几乎厥晕。”瑶叔颜色暴变,仄于椅之靠手处,非丹初扶之者,人椅两翻矣。丹初觉其手指厥冷,唇白若纸,扶之坐而慰之曰:“呕泻殆为霍乱。吾妹曾患此,医治勿及,调阴阳水进之,竟止,此由天气不正使然,非绝症也,何惊忧若是。今医生且至,主人或在内书室,吾侪曷往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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