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人命类 许大巡问得真尸
“状告为惨命匿尸事:氵㸒豪王元起,万金巨富,势压乡民。哭弟进贤,家贫佣工,租豪屋居。豪窥弟妇方氏年艾有姿,百计调奸。贤出怨言,豪喝家人拦贤人家,私刑拷打,立死非命。豪惧验出,将尸埋没。邻甲周闻,众共切齿,乞究尸检伤,惩恶偿命,死者暝目,九原衔结。哀告。” 王元起去诉曰:
“状诉为刁棍悬害事:元起家足度日,谨守理法。因异县李进贤做生,居住半年无异。陡进贤出外不归。伊兄进贵,索典屋价,角口致仇,诬起调伊弟妇,打死伊弟。悬空加祸,平地风波。如打死一命,岂能埋没其尸?况调奸人妻,岂敢复打其夫!乞台洞察,劈砌电诬,良善得安。上诉。”
宋太尹吊来审,李进贵曰:“我弟典居王元起屋,元起常来调戏我弟妇,弟因骂之。次日,从他门首过,彼即拦入,打死人命。□知□乞究他身尸下落,检验有无重伤,□□□□□死。”王元起曰:“尔为你弟无下落,□□□□你来诬陷人。你何不自讨弟尸来。元起把屋典人,即要保住人清吉。为主人者用心难矣。况我若有奸彼之心,你弟既死,几□□你弟妇在此。□要□□,遂遣人送还。此可见决无调奸之情矣。”宋太尹问方氏曰:“你与王元起已成奸否?”方氏怕羞,只说元起但常来调戏,并未成奸。宋太尹再问干证曰:“李进贤还是元起打死,抑是出外路死?”那干证都受王家厚赂,各说进贤佣工之人,不知山中何处失落,其元起并无拦打之事。虽加拶,各坚执不变其说。宋太尹乃拟李进贵以诬告罪。进贵不甘,复往府告。石太府亲覆审,所问复与前同,仍拟以诬告,且批定不得再行告扰。李进贵屈情无伸,只待发配去徒。闻新大巡许孚中廉明,复迎轿下告曰: “状告为冤命事:痛弟进贤,冤被势豪王元起打死,埋没尸首,厚买干证,杖问掩饰。两告县府,两证诬告,现发配驿。徒役易满,岂敢刁诉!弟冤未伸,死难容忍。万死投天,究尸验伤。冤如得雪,并死甘心。敢告。”
许公见其哀情恳恳,苦告不已,乃准其状。提集一干人犯,亲自鞠之。这些人累经刑具,言词惯熟,皆坚执前说,无可参入。次日覆审,令都远跪门外。单抽干证蔡弘来,不问状中事,只问其村巷、门户、树石之详,公点头听之,然后令押入后堂左去。又抽干证卫完来,亦不问状中事,只问其居止、人口、孳畜之详,亦点头听之,令押入后堂右去。外人只见公与二干证点头说话,并不知所说何事。公覆取干证林棠入,谓之曰:“我知你乡中村巷门户如此,人口孳畜如此,果是否?”林棠惊惧,疑公必私行体访,故知他乡详细。许公复曰:“进贤折腿而死,必有缚治之物,邻家妇人牵花牛过时,以实告我,汝弟言之,合我所闻则已,否则痛加尔刑。”林棠知王宅邻家果有老妇常牧花牛,只疑公已亲访其事,怀疑前二干证已吐实,故点头听之。只得据实报曰:“死时以破箕缠裹其胫,至夜疼痛而死,尸实不知何在。”公既得此情,始取王元起来,一一摘其打死情由,且曰:“汝可自寻尸来。”元起惊惧,叩首服罪曰:“其尸夜弃于壑,不知在否?”许公曰:“陆地雨水暴发,虽漂流不远。”令吏卒寻之,果获死尸,其破箕犹缚在胫,乃得辨明此狱。许公判曰:
“审得王元起凶残植性,睚眦有仇。见色生心,欲结鹑奔之好;因骂挟隙,大张鹰击之威。爪牙叱咤成群,势若群鸦之啄孤鼠;么麽俯伏在地,危如鸟卵之压泰山。□日即是供招,并陈桎梏;私家犹胜囹圄,辄肆累囚。锁锢项,徽系身,尤甚军中之缚广武;椎折股,箕绑胫,何异厕下之弃范睢。下手虽属家人,姑从减等;发令远归正犯,独拟典刑。”
按:此案非许公,则进贤之冤终不白矣。其巧处在分问干证,用法赚出其情。特王犯之杀李,实因方氏之奸而起。律云:“奸夫谋杀亲夫,奸妇虽不知情亦处死。”今方氏独幸逭诛者,盖以前之奸出于势屈,而后之报夫仇则方氏与有力也。故虽失刑,亦可明天理之不负为夫妇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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