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秦公子偿还风流债 石书生归结泪珠缘
且说这夜,宝珠真个和眉仙规规矩矩的睡了一夜,眉仙先还怕他,后见宝珠没什么歹意,便也放放心心的和他亲热,睡了一夜,次早起来,众人都称了声恭喜,眉仙便羞恼死了,打这晚起来便不许宝珠同睡。一连杜绝了十几天,宝珠央告着婉香和眉仙讲,准他睡几夜儿。见婉香拗不过宝珠,只得和眉仙说:“横竖你没什么人取笑的,由他取笑去,终不成睡了一夜便一辈子不许进房去了。”眉仙道:“我终究怕他呢!我和你讲到的,我只跟着你,他要同睡便我和你一床儿,让他睡在外床,我在里床,要安安稳稳的,倘不呵,我便从此谢绝了。”婉香笑答应了,晚间果然三人睡了一床儿,宝珠要睡在中间,眉仙不许,宝珠发了急,咒说我倘不老成,叫你们两个儿的身子挨拢来,立刻把我的骨头挤酥了。”眉仙见他这样说,一发不肯了。宝珠怕他恼,便只得依了他,睡在外床。次日宝珠求着婉香,要把酒灌醉了眉仙,自己先往软玉屋里去,你和他睡熟了回来换我。”婉香道:“这个我不敢,回来他真个发恨了,这可是难处的呢。”宝珠连连作揖打哄的,要求他作成。婉香道:“你定要和他这样,他又不肯,何苦来呢?回来到因此恼了你。”宝珠道:“我情愿他恼我,我总爱他呢。”婉香想了一想道:“依便依你,成不成可不怪我。”宝珠竟扑的跪下去,婉香笑避开了。不道两人刚说的时候,眉仙在窗外听的明白,暗暗骂道:“婉儿有这些可恶,他自己要清白,到拿我作耍么。”我知道你呢,因不进去,回到自己院子里来。晚饭时候,却特地自己送上婉香的门来见宝珠和婉香喝酒。他见眉仙来,便叫添B子同喝,眉仙道:“宝珠在这里,我不喝酒。”宝珠笑道:“我回避了好吗?”眉仙道:“不要,我吃饭,酒回来再吃。”婉香因和宝珠干了两杯儿,便多用饭了。饭毕,闲谈一会,宝珠便喊掌灯,到留余春山房来。见软玉、蕊珠都闲坐着,宝珠便低声笑说昨夜三人一床睡怎么有趣,今儿咱们也这样睡。蕊珠先不肯,被宝珠软逗住了,便也依了。一时睡下,宝珠左拥右抱的亲热一会,见两人都红了脸,宝珠便软贴到软玉身边去,蕊珠羞的朝里床睡去,把衫袖儿抵着牙儿臊的要死,猛不防宝珠又贴到自己身边来,蕊珠吃了一惊,禁不住宝珠温存缓款的,便只做不知道,随他去了。一时朦胧睡去,宝珠见两人都睡熟了,一心念着眉仙,便悄悄起来,自己掌了灯,回惜红轩来。见房门开着,床上帐子垂下了,地上摆着一对小红鞋儿,看正是眉仙的,早心醉了,忙吹熄了灯,钻入帐去。正待轻薄,猛可的惊醒了他,颤声问道:“吓,怎么。”听是婉香的口气,宝珠更抱的死紧不放,说姐姐这是天作合的,婉香见已到这地步,也没的说了。因道:“真是我作法自弊,到被眉仙打算了去。”宝珠便极意温存了一番,婉香娇啼不胜,宝珠不忍,便抱持睡了。 次日起来,眉仙早笑着来替婉香道喜,婉香大恨嗔了几句,眉仙笑受下了。怕婉香还报,极意严防了几日,婉香也没奈何他。
一日晚间,趁眉仙不在房里,便把宝珠藏在他房里,自己睡去。次日一早起来,便到眉仙房里来,见两个倘睡未醒,仍笑着回来。到南正院给柳夫人请安,见爱侬和赛儿两口子早在,已经谈笑自若的了,见婉香进来,便俩口子一齐请了安,婉香请了柳夫人的安,一时漱芳、藕香、美云、丽云、绮云、茜云都来了,宝珠和眉仙及软玉、蕊珠也先后都到了,柳夫人因说:“今儿重九,那年做登高会,半途被打散了,煞了风景,今儿我已去接瘦春和浣花、菊侬,却好昨儿素秋也打姑苏回来了,锁琴也出京来了,都接去了,敢便要来,咱们今儿便在晚春堂做菊花会,已叫珍儿布置去了。”大家一齐高兴起来。一时素秋,菊侬,和锁琴都来了,众人接着问好,宝珠因问锁琴:“敢和石大哥同家来的?”锁琴说是,又说家老爷给各位请安问好,大家都说不敢。柳安人因道:“昨儿见邸抄才知道尊老爷放了会试同考,咱们没来贺喜,到很抱歉呢。”锁琴谦说不敢。柳夫人又向白素秋道:“令兄会试去可得意吗?”素秋道:“侥幸点了传胪。”大家都替菊侬欢喜。一时秦珍来请定席去,一干人便都打车正院转,请了秦文袁夫人和秦琼,齐到晚春堂来。见满堂堆了菊花山,曲曲折折的绕转了满厅,陈设下二十四席:是柳夫人首席,秦文和袁夫人对席,下面便秦珍、藕香等,末两席是赛儿爱侬俩口子。共饮一巡,秦文笑起来道:“我才今儿一日,做这个合家欢,也算人生难得的事了。”说着哈哈大笑,因叫春声馆女戏子来,点了出永团圆的昆曲,一时弦管并奏,向红毺上歌舞起来,柳夫人和袁夫人都欣欣得意,合席的人各捧一杯酒,上来奉敬。秦文因一手拈着斑白的长髯,大笑道:“我这鬚不想还能留在家里白了。今儿饮这二十杯子孩子们敬的酒,美满美满。”说着一杯一杯的干齐了。看女孩子正扮演的热闹,那满堂的花香人语夹着酒香,这身子竟忘了还在人间了。忽大丫头可儿来报,说石舅爷来拜。秦文因正在高兴,说回他,明儿答拜去谈罢。可儿传谕了小厮,小厮赶出去挡了驾,石时便回宝石山自己家来,却好华梦庵等着。一见梦庵,便跳起来道:“老哥,今儿总候到你,难得,难得。”因把宝珠想要刊骈盦和罗浮山人的著作,请他去取的话讲了,石时笑道:“那骈盦的《旧酒痕》在我这里,我瞧见只打了三五回,不成书呢。”梦庵道:“那便叫何祝春续去便了。石时说好,因把《旧酒痕》付给了他。说罗浮山人的集子我还没找到,待今儿再找去。梦庵叮嘱再三,便捧那部《旧酒痕》交何祝春续去了不提。
且说石时见梦庵去后,便进去向他母亲请了安,便到间壁来寻书子,见满架残书都被蠹鱼食的剥落零碎,也认不得卷轴来。回到家内纳闷半晌,替那罗浮山人慨叹了一会,因身倦了,便隐几而睡。忽见宝珠来了,因笑迎上去,一看却不是宝珠,是盛蘧仙。因道久违了,近来可好,见蘧仙道:“虚花泡影,天上人间,往事都不堪提起的了。”石时惊道:“这话怎说?”再看,他原来不是盛蘧仙,却是罗浮山人。因失笑道:“原来是老弟,我找你的书子不到,你打的那部什么说部,宝珠想代你刻去呢。”罗浮山人笑指案角上的一部书道:“这不是吗?”石时转眼一看,见那罗浮山人竟化了个大蝴蝶儿飞去了,石时见案上真有一部书摆着,拈来一看,原来是一部小说,便说的秦宝珠一身影事,叫做《泪珠缘》。因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到也是个极美满的大观园。”提起笔来题道: 绝好韶华能几时?十年偿了泪珠儿。
分明不是红楼梦,别写南华笔一枝。
刚写完,背后有人撇手把笔夺去,回头一看,却是绝不相识的。因道:“你怎么夺我的笔?”那人笑道:“你把《泪珠缘》行世去,敢与我的《红楼梦》抗衡吗?”说着,一手又来夺书,石时连忙揿住,已被他抢了几本去。看,原来和《红楼梦》一样,是一百二十回的,却只剩了六十四回下来。因顿足道:“可惜!可惜!”忽四下一望,悄然无人。因大笑道:“E!E!”原来是梦,因《泪珠缘》尚在手里,便把六十四回发刊行世了。打算再入梦去的时候,问那罗浮山人补齐去,看官等着。正是:
我亦三生杜牧之,十年一梦醒来迟。 才人眼泪生来有,儿女恩情过后知。 漫把黄罗书旧梦,悔抛红豆种相思。
姻缘两字今休问,反写团圞亦太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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