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蔡召华 由是在迎鸾楼,与娇鸾娘子誓海盟山,直闹至十五日才得出庄。这几日,虽在兰麝丛中,而实刻刻惊心吊胆。回想了几回,魂魄尚兀自摇荡哩。是时,带了鲸鹏,跨马直奔斗腾骧营,喜得无人窥破。遂打点明日谒可公的礼。知韩杰精细过人,吩咐暗藏兵器,紧紧相随。至期,可明礼带了几个庄勇,出庄门迎接。两旁鼓乐齐喧,并着马,奔可府里来。少青登堂叙礼已毕,曰:“丈人不弃潺懦,许驸马后,愿得始终奉事。”明礼笑曰:“人惟不慎其始,故弗保其终。庄公肯轻身贲我荒庄,立刻便见心腹。”须臾茶罢,便邀进花园燕饮。暗使人打发从人先回,惟留韩杰在外俟候,不许随进。将少青带进园里,正欲举目看那亭榭花木,忽两旁走出十余个军士,将少青拿住,捆在一个空房里,吩咐不许声张。教人绊着韩杰,在外面饮酒,里头的事,一些不知。 却说少青初到时,可夫人携着炭团庄主在屏内暗窥,见少青容止华美,十分满意。及见明礼带入花园中,好一会,明礼独自一个出来,心甚疑惑,谓炭团曰:“你父亲将你许配了颜庄公,这庄公的人才,是你亲眼见的,又收了他许多聘礼,合庄无不知,今带进花园,静悄悄并不像燕饮的光景,定然听那陶士秀撺掇,害他性命,你的终身,却怎了也。”言着大哭。炭团曰:“娘勿悲,待儿打进花园里,抢他出来,不见怎的。”夫人曰:“儿勿造次,先使几个精细女兵,挨进园中,打探押在那里,待至夜深,方可行事。只是独你一个,纵有三头六臂,怎能够救得他回。你平日与娇鸾甚好,何不浼他画条计策救他。”炭团密使人往请娇鸾。回言:“娇鸾娘子闻娇客到时,便带着几个人府上去了。炭团闻语,疑惑起来,又疑与父亲同谋,甚是焦躁,几回怀着锏,思去抢人,却被夫人拦住。看看天晚,正好明月。炭团饭也不吃,踱来踱去,踱进花园里来。原来园里有所书房,灯光从窗棂射出。接着月光,在窗外张时,见里面银灯下,那陶士秀正与父亲说话。但闻士秀曰:“便好今夜结果了他,免生枝节。”明礼点点头曰:“我已吩咐人,三更时下手了。”炭团大怒,打进书房,指着士秀骂曰:“你倚仗看了几卷杂书,想出这美人局来陷害人,不争你陷害他,只不该坏我的声名,使我终身无靠。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你背了陶乡长,来这里媚人,是事二君的贼了,又欲牵连我来陪你么。”士秀正欲躲避时,谁知炭团说未了已一锏打翻。明礼那里喝得住,用身隔着,炭团力大,将明礼拖开,复是一锏,脑浆并裂,呜呼死了。明礼正千贱人万贱人的骂着,炭团怒得没回转,把那锏向书房的柱一扫,啪的一声,那柱断做两截。这檐瓦,囗洌洌已倒塌了一角。气忿忿地走出花园来,一女兵在槐树下呼曰:“庄主,这侧后空房里便是。”炭团才走得几步,有几个军士从后面赶来,拿着绳,向炭团便套。炭团将那绳只一扯,扯做了数段。乘月光,舞着锏,逢军士便打,一锏一个,打得净尽。正走到厕墙边,樱桃架下,迷迷离离,见个人影从背后抱将过来,欲躲不迭,已被那人抱着。炭团怒益甚,回双锏向腋下倒插过去,不期插得力猛,那人哼的一声便倒,连这锏拖将下去。回看这锏已钉那人的腹里。一脚踏着那人,一手拔锏,那血从锏孔中直射出来,射得炭团变做火团,满身是血。又有一个人提着朴刀,不提防槐树下的女兵,挥双刀向那人腰间一撇,撇在地下。这女兵从月光下看那人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放声大哭。炭团问知原故,骂曰:“你自己不谨慎,误斫了父亲,哭甚么,再哭时,我只一锏。”女兵那里敢哭。炭团急奔厕后,正欲打开空房抢人,复从樱桃架下经过,那知忙着些,被锏穿的那尸绊着足,跌了一跤。那尸手足还自颤动,恰月光从花罅里,正照着那尸的面,唬了一惊,细看时,丢了锏抱着那尸,呼天抢地的大哭。那十余个女兵,一齐上前,备问原故。炭团只是说不出话,众女兵看那尸时,“呵呀,罢了,好像我们庄公。呜呼死了。”嚷了一回,夫人亦提灯而至:“呀,我的儿,为何打死了父亲?”炭团哭得不能答应。不提防走进七八十人,蓦地将炭团绑住,为首的,正是可飞熊。骂曰:“为着假丈夫,弑了真父亲,这还了得!”夫人哭曰:“这不干我儿的事。”时飞虎亦至,曰:“干与不干,明朝集齐庄勇,自有公论。”一面收拾尸首,除明礼、士秀外,共打死四十余人。着军士打开空房,拿少青出来,一齐治罪。 但见军士忙忙地从空房里嚷将出来,曰:“不好了空房的后壁已破逃去了。”众人搜至天明,那有个影儿。时合庄庄勇,已齐集可府。也有护着炭团的,也有说炭团放走了少青的。正喧嚷着,忽见府门外一对对的女兵,引着后面一骑擐嵌银兽面绣铠,曳着百花点翠战裙,珠冠上雉尾翘翘的,正是娇鸾娘子。众人曰:“娘子来,有分别了。”娇鸾下了马,哭进府中。众人纷诉前事,娇鸾怒骂炭团曰:“你弑父求夫,知罪么。”炭团哭曰:“恨士秀那厮,哄着父亲,坏儿名节,有意杀他,是真的。迷朦月影,纷攘攘的拿儿,或双锏无情,误打着父亲是有的。众庄勇诬儿放了那人,这就冤枉了。儿言是实,任娘子摆布罢了。”众人曰:“必须究出少青来,替庄公报仇要紧。”娇鸾曰:“待侬带回迎鸾楼里,慢慢的拷问,便有端的。你们且暂散归。”遂带炭团回迎鸾楼。下令教军士紧守楼门,勿令外人窥伺。将炭团带至大厅事,松了绑。炭团正在慌张,遥见帐中坐着一人,锦袍玉貌,分明是颜少青,心里一跳,又一喜,拉着娇鸾私问曰:“坐帐中的,是何人?”娇鸾笑曰:“你杀了父亲,都为着这人,却来问我。”炭团曰:“缘何忽在这里。”娇鸾曰:“是侬同韩杰庄勇内外接应,暗暗地打破空房后壁,救出来,暂藏这里的。若待你救他时,已是迟了。”炭团沉吟着,又问那个叫韩杰庄勇:“你如何认得他?”娇鸾曰:“这人是颜公带来的,赤脸蓝髯甚是英猛。颜公被困时,他在外面,一些不知。着人私唤他来,授以密计,待黄昏后举事。”炭团曰:“怪侬道昨日差人请你,寻你不见,猜是与父亲同谋,肚里正怨着你,谁知你比儿更关切。”娇鸾拉着炭团的手,进帐来见少青。炭团道了万福,瞅着少青不语。少青见炭团脸圆如月,杏眼樱唇,十分端丽。因上前作个揖曰:“只为少青一人,累得庄主这般苦。庄主呵,你何以酬报呢。”娇鸾曰:“到这田地,还说甚么闲话。且商量怎地逃生要紧。”炭团曰:“儿父亲已死,又无兄弟,凭仗娘子神威,待儿杀了飞熊、飞虎,拥立颜公,谁敢不服。”娇鸾曰:“兵非己兵,将非己将,颜公平日又无威德及庄人,倘合可庄之众以攻一人,反罹不测,不如乘其不备,与你辅着颜公,杀出可庄,然后广罗豪杰,兵强马壮,攻破可庄,以我之心腹,布为庄勇,并不用可姓一人,渐渐施布恩惠,要结人心,所谓逆取顺守,乃千年不败之基。今侬与庄主,弑父叛夫何以见容于群下,不如速逃。”少青曰:“娘子之言是也。今某有兵二百,屯羊蹄径外,有兵三百,屯碣门外,倘出庄门,不患无接应。只愁娘子庄主,寡不敌众,难出樊笼耳。”炭团曰:“不是儿夸口,仗儿的银棱双锏当先,娘子的梨花枪押后,何患不出庄门。”正议着,忽报有奉公坊的庄奴,带着两个十六七岁的村女打进可府,十分雄猛,无人拦挡得住,众庄勇请娘子定夺。娇鸾惊曰:“这是怎解?”少青曰:“不敢相瞒,这是某新收的侍婢,五六百斤的大石,他们只当个纸球儿玩,是绝大力的。大约闻某消息不好,故来搭救。”。娇鸾拍着案曰:“这便是一个机会了。”即教人收拾楼中细软珍宝,一面密唤韩杰,授了计策。先下楼去,一面传令诸庄勇,紧守府门,休放他入,休放冷箭,待娘子用计擒他作个女将。即点齐男兵六十人,女兵二百人,备了马匹,驮载箱笼,杀出楼外。炭团曰:“我这锏,却在府中,使甚军器呢。”娇鸾使人拿令箭一枝,入府催取女兵调用,即教带出庄主的银棱锏来。又将那楼四面堆了火种。炭团挥双刀,骑匹乌云马,当先杀出。刚遇着府中的女兵,那女兵百人,皆炭团心腹,炭团弃了刀,取过双锏,领女兵奔至府前。见韩杰及介之父女,在这里寻人厮杀。韩杰假意拿刀来战炭团,约四五回合,回身便走。那三个人亦且战且走,后面娇鸾军马,慢慢地追将上来。韩杰正走时,一队人拦住去路,韩杰手起刀落,早斫翻了几个。那三个人挥着刀,如切瓜的一般,剩的都逃命去了。各人夺得马匹骑着,斩开庄门,娇鸾押着箱笼,慢慢地行。有人认得中间骑白马的,正是颜少青。报与飞熊、飞虎,二人大惊。掉枪上马,正欲来追,望见可府后面,火光照天,回马向火光处奔时,却是迎鸾楼火起。于是飞熊率人救火,飞虎策马追。少青、娇鸾等已出碣门去了。飞虎传齐庄勇,点了大队军马,杀出碣门,见斗腾骧的兵,环列前面,可娇鸾的兵,环列庄左,为犄角势。飞虎见天已昏黄,不敢出战,傍碣门下寨,教飞熊再点军马一千,准备明日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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