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 草奏章报恩留直 传好信倚玉连枝
当日,陶公即率两个公子,并范云侣,先来拜了湛公,随请酒筵。次日湛公亦领两个郎君,回拜陶公,亦请其乔梓并范道长会酒。那日席上,范云侣便说起梅杏娘之事,陶公应允,湛公致谢。又道及淑姑姻事,陶公便接口道:“此是小弟斗胆,亲台勿以为罪。”湛公道:“亲台高厚之德,愚父子叨沐良多。况大小女与大令郎,已结朱陈,今二小女与二令郎,何妨再成秦晋。”陶公大喜。正饮酒间,门上报说:“按院高爷来拜。”
原来高公被都察院揭了,即日械送京师。幸喜陶、湛两个本到得快,随蒙批下旨意道:“据督臣陶杞、镇臣湛国瑛两疏,俱力辩按臣高捷之枉。似武臣越位妄言,因看平寇大勋,姑从其请。而高捷所犯事迹,亦未确实,相应与以观成之期,复任江西可也。”旨意一下,高公便不到京,就于中途回任。故此,特来拜谢陶公。湛公等已到,亦具名帖来拜。陶公等迎入相见,高公深致感激。陶公、翌王亦俱欢喜无限。陶公又道:“高年兄此来,小弟尚有一事相烦。”便说翌王、定国两处作伐之意,高公满口应承。湛公道:“高年翁若不以简亵为罪,便酌少叙,聊当致敬冰人。”高公逊谢,便大家入席,直到夜分方散。陶公吃酒回家,进了内衙,同着老夫人来对梅小姐说道:“小姐,你父母俱没,哥哥又亡,然有我两人在此,即如父母一般,婚姻之事自然老夫妇作主。前日湛翌王,为着花园游玩,被你哥哥陷害,几至丧身。其祸亦因小姐而起,幸得吉人天相,脱离患难,建立奇功。今已官居显要,尚未娶妻,适间席上,央高按公、范云侣二人致意,欲与小姐议婚,老夫已经应允。吾想此段姻缘,最为难得。在小姐可以报波累湛生之恩,今日婚成则诽议自息。在湛生独能鉴小姐守贞之操,后日获配,则琴瑟必谐。况且你哥哥在日,已曾面许湛生,老夫妇恐小姐执意,故此特与你说明。”梅杏娘道:“姑爹姑妈之命,自不敢违。但事属嫌疑,难以从顺。当日湛生不合有花园之诬,侄女无端蒙垢辱之名。今又与彼为婚,则前日之事,若出有因,瓜李之嫌,终身莫白。上无以慰两亲于地下,外无以释疑谤于公姑。不惟无益湛生,而且有玷湛生矣。况侄女久已修斋礼佛,失志空主,幸姑爹姑妈垂谅为望。”陶老夫人道:“我儿差矣,你父亲一脉,只有你兄妹二人。如今你哥哥已死,并无子嗣,只存你一个。我只指望早遂良姻,得延梅氏宗支。不料执意如此,眼见得我哥哥做无嗣之鬼了。”说罢,”便大哭起来。杏娘亦含着眼泪解劝,再劝不住。陶公道:“小姐不如你从顺了罢,免得姑妈苦楚。”杏娘哭道:“不是侄女执拗,湛生现居高位,少甚名门贵族议亲。万一以此身相许,侄女寡迹孤踪,他少年心性,一旦为彼轻薄,此时虽悔,悔已无及。”老夫人听了这几句话,方才住了哭道:“我儿,不道你到有这片深心。”陶公道:“既如此,有何难处。我已嗣黑定国为螟蛉之子,今把小姐做个螟蛉之女,名正言顺,与湛家议婚,谁敢来轻薄你。”佛奴在旁,晓得前番又寻着了紫燕诗,复得金甲神的梦,明明属意湛生。今在陶家夫妇面前,反装起腔来,不觉暗暗好笑。看见陶公说了这几句,杏娘低头不语。佛奴知他已有允意,忙取过红毡单,请陶公同老夫人上坐了,服侍小姐拜陶公夫妇二人为父母。陶公见梅小姐允了,不胜之喜。便去回复了高、范二公。次早,湛公备礼,先送入陶公衙内,替湛翌王聘定梅杏娘。陶公遂即备礼,送到湛公寓所,替黑定国聘定淑姑。湛公又烦高公致意陶公,明日十五,是团圆之日,即欲迎亲成礼。高公道:“陶年翁亦先有此意,两家便可同拜花烛。”
再说十五这晚,湛公这里支持停当,便一派鼓乐喧天,湛翌王坐了高头骏马,到提督衙门迎娶梅杏娘,来到寓所。这些结亲礼数,自不必说。只说翌王与杏娘,花烛之后,双双同入洞房。那时,梅杏娘端坐不动,翌王见夜深了,对杏娘道:“请安置罢。”杏娘也不回言,正色不动。翌王陪笑道:“下官当年到园中,小姐赠落花诗的时节,何等见爱。今夜却怎地生疏起来?”(此处疑缺)翌王道:“待下官细说与小姐听:那日下官游春,做了一首《紫燕》诗,偶然走入园中,撞见佛奴,说及小姐会吟诗作赋,下官醉后狂吟,不想小姐听见,你就差佛奴查看。下官乘着酒兴,将《紫燕》诗,勉强佛奴送了进来。明日痴念不断,又到园中,佛奴说小姐要打他,慌忙拿原诗出来还我。下官接来一看,却是那首《落花》诗。可知道你那时连佛奴也瞒过,岂非小姐真心见爱赠我的么?想事隔两年,贵人健忘了。”杏娘听了这番话,含羞微笑道:“错误到此。”翌王也笑问道:“有何错误?”杏娘低头答道:“那首《落花》诗,原是奴家放在镜台旁边,佛奴当日将诗还你,他又不识字,竟错拿了。直至避难在家母楼上,无意中翻诗,那《紫燕》诗笺却又在书内,都是佛奴小婢子误人。”翌王笑道:“小姐不要怨佛奴了,今日看来,也是天缘,该得如此。”两个正说得唧唧哝哝,佛奴只道是小姐作难,便走进来劝道:“夜深了,小姐该睡睡罢。”翌王便将错认诗笺的话,述了一遍。佛奴掩口笑道:“千错万错,今日总是不错了。”杏娘含笑瞅了他一眼。佛奴又笑道:“如今不错了,我这错误的还立在此何干。”便转身溜了出来。翌王就走近杏娘身边,又陪笑道:“错误的已明白了,还有什么讲?”杏娘便娇羞退避。翌王双手搂定,看着杏娘道:“小姐你自号醒名花,下官今夜反不觉心醉矣。”杏娘回头戏答道:“郎君自醉,妾身自醒。”翌王不能自持,便吹灭银灯,拥入罗帏去了。当时有《凤凰台上忆吹箫》词,记其乐境:
引凤才郎,携鸾仙女,双双拥入衾。羡今宵恩爱,怕问前愁。无限佯羞推阻,瘦怯怯粉汗疑浮。消魂处,娇声半啭,百媚千柔。悠悠,巫山飘渺,须珍重。脂香细语,旖旎绸缪。笑芙蓉帐底,翡翠轻勾。几度相怜相惜,蹙眉峰忍耐风流。羞涩久,云鬟小点,红雨刚收。
且不细题翌王夫妇的快乐,再说陶家那边。送了梅杏娘出阁,便替黑定国娶了湛家的淑姑回来。那时定回,居然陶药侯的二公子了。又是一对年少夫妻,虽不比湛翌王、梅杏娘,先从艰难辛苦中得来的姻缘,也自有一种鱼水和谐的乐处。正是:
孔雀屏开,恍谪兰香琼室;鲛绡帐揭,宛临萧史瑶台。欢娱时,效鸳鸯于枕上;欣幸处,翻**于衾下。撩乱云鬟,难禁兴逸;纵横罗袜,端为情浓。巧舌含羞,轻轻缓送,端拟他娇似秋棠;新妆带怯,款款先舒,更教人香疑芍药。从今信洛浦之妍,自是识天台之艳。
那陶、湛两家成亲之事,已说过一番。再说当时湛翌王,在不染庵中,被诸尼恋住不放,便日与了空等轮流取乐。此时,了空年已三旬左右,体态幽闲,与翌王十分相得。又最小一个尼姑,名唤本白,原是好人家子女,那时亦被翌王所污。**时,居然处子,着实怜惜。二尼俱曾有终身之约,故主事全汝玉,救了湛翌王出离欲阱,并不难为众尼,俱是湛生替他们讨了情。及至翌王随陶公赴任之后,全主事反出一道禁约告示,发贴庵内,使地方恶少流棍,俱不得在庵骚扰。遂吩咐众尼道:“湛相公发迹了,自然来照顾你们。须体贴湛相公美意,莫要负他。”自此诸尼亦各安分。这是前话。不意翌王每每谈及庵中之事,梅杏娘无一点妒意,反对翌王道:“若君果有约于前,君亦不可食言,快取来共侍箕帚,谅无不可。若破彼净戒,复遗弃其终身,于阴德大的折损。”翌王谢道:“此固卑人之愿,今夫人言及,益觉爽然负愧。如此真个难得,可不羞杀了人间妒妇。”便先送兄弟辅廷赴任山东,修书致谢全公。再烦他收拾不染庵中诸尼,来任所共享快乐。
且说陶、湛两家成亲,将已满月。陶公便请翌王,谕以速宜到任。翌王深以为是。适南安接官的二批已到,湛翌王打发批回,便收拾赴任。先在寓所置酒,请陶公乔梓,并范云侣、卜道人等。陶公来回复翌王说道:“范、卜二人,今早已飘然去了,只带得随身行李。即我两人送他的东西,亦一毫不取。开明细目,检点封好。又留诗一首在壁间,老夫抄录在此。”翌王接来念道:
泡虚电幻梦俱赊,逐礼追名总叹差。
只有五湖烟月好,一竿清梦白鸥逐。
翌王看了,便嗟叹不已道:“卜道者与小婿,交浅义疏,其去留尚难为情。况范云侣有救命之恩,方将图报,今遽舍我而去,此刻令人刀剜肺肠。”言罢,泪如雨下。陶公道:“两公达者,前既不愿为官,今又封金而去,其于名利二字,两无挂碍。故其诗中之意如此,亦且隐讽你我二人,我等各宜猛省。”翌王点头。须臾入席演戏。湛公出来与陶公相见道:“一樽聊唱渭城,明日即同小儿赴任。”陶公道:“小弟尚未与乔梓春饯,反叨扰不当。”景节、仲襄一齐道:“小婿等,到任之期尚缓,岳父、姊丈荣行,当执鞭奉送才是。”湛公、翌王未及致谢,倒是陶公道:“这个倒也不必,以身许国,王命岂可久稽。大儿早晚即该赴亻王,二儿地方接者已来过一批,亦宜作速起行。”湛公父子道:“多承二位美意,陶亲台所言甚是,老夫心领盛意多矣。”正谈饮间,辕门官飞来报道:“陕西接二爷上任的二批已到,今收得批文在此。”仲襄看过,即打发来官,亦定了明日起行。翌王把盏过来,即为奉饯。仲襄谢了。湛公父子,陶公等一齐起身告别。晚间陶公便替湛公父子饯行。席散,湛公等回寓,又忙了一夜。次早,陶公又送礼物到湛家寓所,差人致意道:“因二爷亦是今日起身,家老爷等都不能来亲送老爷大爷,特叫小人们叩头致意。”湛公受了,随备礼奉答。那时湛太夫人同了媳妇杏娘,忙到陶公衙内,别了两个女儿。慧姑地方还近不十分难会面。淑姑年纪又小,又要到陕西去,当下娘女姊妹姑嫂五人,说一番,哭一番,乱做一堆。两处俱要紧起身,催促而别,不再细述。
且说湛辅廷,当日拜别了父母哥嫂,到山东上任。便道芜湖,代哥哥料理不染庵中勾当。一到时,共是五个名单,报入全公署中。全公见了,认为陶、湛父子们都到,便以为奇。及至出迎,只有湛辅廷一人。相见过,全公先问了寒暄,又道:“陶亲台同令兄,共建不世之功,朝廷荣加锡命,老夫闻之,不胜加额。今承贤侄光顾,老夫愿悉其详。”辅廷先将陶公等立功之事,述了一遍。就将乃兄所托尼庵之事说及。全公便笑道:“令兄真志诚人也。这桩事,老夫自当为令兄终始用情。”即发五顶轿子,到不染庵来。家人仆妇等进去,对众尼说知缘故。又将翌王的手扎,与了空等看了,便欢喜不尽。一面收收拾拾,将庵内事务,尽交付一个新寄单的老尼掌管,同全公家人仆妇等上轿,先到全公内衙。全夫人接见,叙礼过了,全公亦来看见了空,谕以翌王之意,便叫即刻上船。将几封问候书函,并辅廷回复父兄的书札,俱付家人湛桂收讫。两只浪船,各分男女坐了。下长江逆流而上,急望江西进发。湛辅廷别过全公,赴任山东,不题。
且说翌王,到任之后,一应事务,俱理得井井有条。且武职衙门,不比文官,事件冗杂。地方又太平,在任甚觉清闲。一心举行善事,同僚上司,无不敬仰。他一日在衙内,与杏娘谈及错换诗笺、并庵中得梦金甲神相告之语,今已历历有验,大家嗟叹称奇。见佛奴笑立于旁,翌王伫视良久道:“此乃祸之首、功之魁也。”杏娘会意,笑对翌王道:“亦思所以报答功臣否?”翌王亦笑道:“夫人不知所报,下官何敢独任受德,此事全候夫人台旨。”杏娘笑道:“既如此,我要宣旨了。念佛奴功大罪小,速令择日成婚。湛国瑛恃贵纳宠,理应究处。念系知恩报恩,恕卿无罪可也。”翌王笑谢道:“夫人宣旨,固自严明。但卑人何以当此。然夫人言出如山,自当遵命。”即唤侍婢排宴在佛奴房中,同了杏娘,传杯弄盏,叫侍婢们歌的歌,舞的舞,直饮到初更时分,杏娘起身道:“斗转月斜,酒阑歌罢,襄王之梦,不可久耽。巫女之云,那堪自误。”遂满斟一杯,送与翌王。又斟一杯,向佛奴道:“你二人对饮此酒,各宜速赴阳台,奴家理应避席。”翌王乘着酒兴,带笑牵住杏娘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今夜三人同衾,未为不可。”杏娘正色道:“婚姻之礼,宜于正始,何得出些亵狎之谈。”翌王诺诺连声,遂命佛奴拜谢夫人。杏娘道:“报君不薄矣。幸善侍箕帚,母二尔心。”翌王亦来作揖致谢,杏娘笑道:“大臣体统何在,不必作此风魔,我回内房去也。”佛奴便随后相送,杏娘带笑止住道:“请新人纳步,勿劳远送,恐新郎焦躁也。”是夜,翌王在佛奴处宿了,临御之时,娇声婉转,居然处子。翌王戏对佛奴道:“昔日小星之言验矣。”当时有诗云:
曾向花阴约小星,今朝喜得践前盟。
含娇自觉云情薄,微喘难禁雨意轻。
菡萏乍开香冉冉,芙蓉初放露盈盈。
此时一种魂消处,几度佯羞怯吐声。
不一日,翌王正与杏娘、佛奴相对闲谈,忽传报,家人湛桂护送不染庵众尼姑已到。翌王忙叫接入内衙。未知杏娘相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猜你喜欢 鸾鸾传·李昌祺 南山井·省三子 第十六回 平北公承恩完配·素庵主人 第十章·徐枕亚 第十 松萝依玉·邺华生 第三十回 风流子逢怨偶严亲毕命 美姣女遇情郎慈母相依·丁耀亢 第二回 芙蓉帐白翻红浪·情痴反正道人 第二十七回 士饱马腾雄师奋勇 智穷力竭贼首遭擒·牢骚子 第二十八回 唐大王喜逢旧物·芙蓉夫人 第十六回 沈袅烟舍剑诉真情 吉乎飞出兵说奇计·金万重 第九回 假姻缘喜极变忧 真姐娣乍合又离·尹湛纳希 第三十回雌押衙隔江劫美丑司事拦路求人·李涵秋 第六十回 沾花奇泽肉体升天感谢皇恩血心报国·邹弢 第三十一回 矿苗识得成巨富 学馆分研见至文·绿意轩主人 首卷 秦淮旧迹 瞽女遗踪·曹去晶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