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卷十四 情中痴

作者: 曹绣君

    古田娼

    《夷坚志》:陈筑,字梦和,是福建莆田县人。宋徽宗崇宁初年,他进士及第,遂担任了福州古田县尉。古田县里有位名妓,姓周,她不但容貌俊秀,而且诗词歌舞无不精通,因此,陈筑一来到古田就被她迷住了,周妓曾赠给陈筑一首绝句:梦和残月到楼西,月过楼西梦已迷。

    唤起一声肠断处,落花枝上鹧鸪啼。

    诗的首句是寓陈筑的“筑”字。她又有《春晴》诗云:瞥然飞过谁家燕,蓦地香来甚处花。

    深院日长无个事,一瓶春水自煎茶。

    后来周妓与陈筑同作了一条合欢红绶带,到南山极乐院上吊殉情,陈筑的侍从知道后,撞开院门,把他俩解救下来。事情败露后,陈筑被罢了官,遣送回乡;周妓在绍兴初年还活着,只是人老珠黄,门庭冷落了。

    双磷

    《金壶避墨》:清穆宗同治元年的春天,我在江苏秦邮县的仲氏庄养玻仲君,名敬夫,他曾跟我说过双磷的事,我觉得这事很奇异,便如实记录下来:在东台某镇,住着一家兄妹俩,兄长常到外面作买卖,留妹妹在家看守门户。他们家的邻居有个年轻小伙子,很喜欢这位妹妹,两人私订了终身。一天,兄长从外面归来,小伙子刚刚藏进妹妹的闺房,一见兄长回来,吓得赶快找机会溜了。兄长追之不及,便来盘问妹妹,见妹妹不说实话,就拿来木棍使劲捶打。妹妹不堪忍受,便在夜里上吊而死。邻居小伙听说之后,悲痛得不吃不喝,过了两天,早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原来他已投河自尽了。小伙子的父亲找到女孩子的哥哥,请求说:“希望能得到女子的灵柩合葬。”其兄一听,非常生气,拒绝道:“若不是你的儿子污辱我家门户,我妹妹也死不了,现在想掩盖还来不及,怎么还打算张扬,是等着让后人笑话吗?”于是,便等邻居小伙子安葬之后,在离他的墓地半里多远的地方把妹妹埋葬了。葬后数日,有入夜间路过此地,忽然看见一团磷火从邻居小伙子的墓中飞出,颜色惨淡就像要燃尽的灯火。正看着的工夫,那妹妹的墓中也有磷火,冉冉而升,两团磷火越离越近,随后又相互追逐,上下盘旋,如游戏一般。

    盘旋了一阵,便一同飞人女子墓中。第二天又进入邻居小伙子的墓中,就这样持续了三十多年,才消失。我听完这个故事,曾为之作《双磷歌》。

    卜嘉会

    《玉堂闲话》:泾州的文书官薛昌绪为人拘执怪僻,就是与他妻子相见,也讲究礼节。先派一位女仆传信,来往传递四次信息,才拿着烛火进入妻子的房间。进屋之后,便高谈阔论,喝几杯茶,吃几个水果,就出来了。有时候他想和妻子同房,其礼节也是这样。他曾对别人说:“繁衍后代的事很重要,所以每当这时我都要找人占卜,挑选出好日子,然后让女仆人室通报,我在室外等候,待妻子请我进去才行。”

    仿少年戏笑

    《北齐书·徐之才传》:徐之才的妻子是魏广阳王的妹妹,徐之才从文襄那里求得为妻,和士开知道之后,便去奸污了他的妻子。不巧,这事让徐之才碰到了,遂避开了他们。并说:“他们是摹仿少年戏笑。”徐之才的肚量就是这样,对人宽容大度,不斤斤计较。

    水出高原

    《湘山野录》:安鸿渐有幽默滑稽的才能,但却怕老婆。

    一天,他岳父大人死了,妻子与他一起去赴丧,灵堂前妻子悲痛欲绝,他无奈也干嚎了几声。哭吊完毕,妻子把他叫到灵幕后,责骂他说:“你哭为什么没有眼泪。”安鸿渐说:“我流了很多泪,都用手帕擦干了。”妻子警告他说:“别跟我耍滑头,明天早点来,在哭灵时一定要哭出泪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安鸿渐连连应诺而退。

    第二天,安鸿渐事先准备了一块湿手巾放在额头,哭灵时以头撞地,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哭叫完了之后,妻子又把他叫到灵幕后,看他是否流泪了。一看,吃惊地说:“泪水是由眼里流出来,你怎么额头流泪。”安鸿渐说:“我听说自古水出高原嘛!”

    田令人武恭人

    《墨庄漫录》:田令人是王将明的后妻,容貌秀美,真称得上国色天香。北宋末年,王将明死去,田令人带着一位婢女从都城逃到亳州,住在客舍里,毫州太守知道后,便派人把她抓住,关押了好几个月,后来她娘家人想方设法把她接了回去。

    武恭人是蔡元长的后妻,也是艳美不凡。当蔡元长贬官岭南时,武恭人还在京城,遂被孙使臣蓄养,后来她竟带着孙使臣逃往南京,南京官府探知了她的行踪,将她缉拿监禁。随后开封府又派人来把她押解回京城。当时我正在毫州和南京,所以两人被抓我都亲眼所见。

    却要

    《三水小牍》:观察使李庾的婢女名叫却要。她容貌清丽,而且极善辞令。李庾有四个儿子,老大叫延禧,老二名延范,老三称延祚,老四为延枯。所谓大郎、二郎、三郎、五郎是也。

    这四个人见却要长得漂亮,便都想与她私通,可是有贼心贼胆却没有机会。

    清明之夜,大郎在樱桃花影中见到了却要,便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手求欢,却要拿了一块草垫子给他,骗他说:“你到大厅的东南角等我。”大郎很高兴,乐不叽地拿着草垫子走了。

    后来,却要又遇到了五郎,五郎扯住她的手不放。于是却要又给了他一块草垫子,让他到大厅的西北角等候。就这样,李家的四郎们都拿着却要给他们的草垫子在厅的各角等候。他们心里都觉得奇怪,但却不敢出声。不一会儿,却要拿着烛火来了,她打开厅门用烛火照着他们说:“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敢到这里找住处。”四郎们羞得无地自容,扔下携带的草垫,捂着脸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对她无礼。

    佳目得一足矣

    《淮海集》:有位娼妓,一只眼睛失明,因贫困难以维持生活,便和母亲商量西去京城谋条出路。有位好心人劝阻她们说:“京城美人云集,双目明亮,还担心没有人光顾,何况你还少了一只眼睛,你们要是去了那儿,非穷死在水沟里不可。”

    娼妓不同意这好心人的看法,说:“俗话说‘心相怜,马首圆’。京城地盘那么大,怎么知道就没有喜欢我的人?”于是,便和母亲收拾行囊上路了。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京城汴梁,住在河边的下等旅馆里。

    在京城住了大约一个月。一天,有位少年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到河边玩,遇到了这位娼妓,而且一见倾心,遂留下来一起饮酒。第二天,少年又来了,喜欢得不行。随后,就把她从旅馆中接出来,安置在别墅居祝自此以后,少年谢绝宾客,亲自烧火做饭服侍娼妓。娟妓吃饭,少年也吃;娼妓要是生病不想吃东西,少年也陪着挨饿。每日殷勤伺候,想方设法让她高兴,唯恐照顾不周。有位书生听说这事后,嘲讽这位少年,少年忿然答道:“我自从得到此女,再看世上的女子,觉得她们都多了一只眼睛。漂亮的眼睛有一只就足够了,要那么多有什么用?”

    痴是不痴,不痴是痴

    《槐西杂志》:先太夫人的奶母廖老太太曾说,四月二十八日,为沧州庙会,妇女们纷纷到庙里进香。有位少年在天将黑时站在路旁观望,忽然看见一辆牛车载着两位漂亮女郎向东驰去,女郎的装束打扮别具一格,与村妇的服饰大不一样。少年觉得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妻女,可一想又不像,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怎么不带婢女,而且也不该坐敞篷车。正疑惑间,突然一位女郎的红手帕掉到了地上,里面好像裹着几百钱。手帕掉下来后,女郎和赶车的却视而不见,径直朝前驰去。少年素来质朴老实,又恐追觅送还太累,所以就没有拾龋回家后,他把见到的事告诉了他的母亲,母亲很生气地责备他做事太痴。

    又过于半年,邻居一位少年被两个狐女迷惑,病死了。有人知道这位少年病死的原因,说:“就是因为拾了红手帕,被狐女勾引,双方调谑媾合而身亡的。”母亲听说之后,幡然醒悟道:“我现在才知道痴是不痴,不痴是痴。”

    黄妓骗诗

    《苏谈》:陈体方是吴中人,以诗闻名于世。吴中有个妓女名叫黄秀云,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明有主意。她很喜欢陈体方的诗,便骗他说:“我一定嫁给你,但你家太穷了,你就作一百首词来当聘礼吧!”体方早就喜欢秀云,多次求亲她都没答应,现在竟亲口许诺要嫁给他,体方怎能不喜出望外,于是铺好纸、研好墨,提笔冥思苦想,好不容易作了六十几首,急忙拿去找秀云,秀云一看,其诗清丽婉约,极有情致,很高兴,但她的目的只在于索取诗稿,而并不打算嫁给他。遂留了诗稿,辞了婚约。这事传出去后,人们都笑话陈体方,说他偌大一把年纪了,叫一个妓女给骗了。陈体方则不以为然,他高兴地告诉大家,这是他的奇遇。

    长桥月短桥月

    《名姬传》:宋孝宗淳熙初年,杭州的名妓陶师儿与浪荡公子王生相好,两人情意缠绵,甚相眷恋,只是由于恶老鸨从中作梗,不得尽行**。

    一天,王生邀陶师儿去游西湖,只带了一个婢女和一位仆人随行。通常游西湖的人,太阳刚要落山就忙着上岸回家。这天,王生和陶师儿事先暗中商量好,故意在湖中多盘桓了一阵,等到入夜才靠岸。上岸后一看,城门早就关上了。王生便对仆人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如此清波荡漾的景致,很难遇到,你再去买些酒肉菜肴,我们重到湖里游一番。”仆人买来酒菜,小船又驶入湖中。船在湖中随性飘荡,直到深夜。一行人全搞得疲惫不堪,这才将船停泊在净慈寺莲花深处。王生和陶师儿紧紧搂抱在一起,合身跳人湖水中。船上的奴仆急忙相救,待捞上来时,已双双淹死。杭州城的人知道后,作《长桥月、短桥月》一歌来记述他们的情事。但他们当时所乘的游船却被抛弃在西湖的岸边,一年多没有人敢乘坐。

    一年后,时值清明节,杭州城的男女老幼都纷纷来湖畔踏青,去湖中泛舟,湖面游船如蚁,很是繁多。有位外乡妙龄少年,登上丰乐楼,从楼上远望,只见湖中画舫纷纭,遂游性大发,便决定租一艘船泛舟湖中。当时,天已近正午,莲舫渔艇竟没有一艘靠岸的,只有王生和陶师儿用过的那只小船还停在岸边。少年见这船没人用,便想乘坐那只小船去湖中一游。有人把王生和陶师儿的事告诉了他,劝他别坐那只船。不料少年听后却高兴地说:“妙哉!妙哉!此船正合我意。”随即准备杯盏、菜肴,登上了小船,逍遥自在地遍游了西湖,尽兴而归。

    从那儿以后,人们不再避讳谈论这艘船,而且争相租用,几乎没有空闲过一天,其租金高出其他船一倍。

    不知东方之既白

    《辍耕录》:倪元镇是毗陵人,有洁癖。一天,他将歌姬赵买儿留在别墅中,让她在那儿过夜。但又害怕她不干净,便叫她去洗澡,等她洗完澡上了床,倪元镇又从头到脚边摸边闻,当闻到身体下部时,又怀疑有秽气,便又叫她去洗澡,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再一看天已经亮了,没法再做巫山之梦,白白给了赵买儿好多钱。赵买儿常谈起这事,听的人总是乐得前仰后合。

    花如解语还多事

    《铁崖集》:浙江钱塘有位娼妓的女儿,长得很漂亮,但却是个哑巴。教她弹琵琶、筝、箜篌以及跳各种舞蹈,无不一教就会。到了十五六岁时,越发出落得美丽动人,艺技也日益精湛。一天,京城有位大木材商经过此地,请求见她,见后十分喜欢,便出双倍的价钱聘娶。木材商身边的人问他:“歌妓就是靠声音取悦于他人,买一个哑巴却要付出双倍的价钱,这种作法不是太愚了吗?”商人笑着说:“妇道人家常以舌头长败坏别人家业。家中谗言匿迹,家业才能兴旺长久。我娶的是不能说长道短的人,不是娶善于歌唱的人。”于是,把她带回京城。

    木材商有一百多侍妾,听说丈夫又买了个哑娼,都掩口窃笑。不久,哑娼得到木材商的特别恩宠。吃饭时,哑娼不在身边,就觉得索然无味。哑娼心里也暗自思忖:“如果不聋哑、不婉柔,就不会得到这般宠爱。”于是,自己也越来越有所恃仗,吃饭时,不是正位不坐,穿衣服,没有珍珠的不穿。那些侍妾们虽然也内心嫉妒,却又庆幸她不能在主人面前说她们的坏话。这事是杨维桢说的。

    醉妆

    《北梦琐言》:蜀国皇帝王衍喜欢用头巾裹头,用头巾把头裹得尖尖的,就像锥子一样。宫中的妓女多穿道服,戴莲花冠,涂脂抹粉,号称“醉妆”。于是王衍作《醉妆》词: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他还曾在怡神亭设宴,亲自拿着乐板唱后庭花思越人曲。

    如此凉人何

    《世说新语》:荀奉倩的妻子曹氏,很漂亮,两人感情极好。一年冬天,曹氏患病,浑身滚烫,奉倩便跑到室外,待身子冰凉时才回来,用自己冻凉了的身体给妻子降温。妻子死后,很多人都来吊唁,但奉倩则因悲伤过度而欲哭无泪,不久,奉倩也辞世而去。

    何处得此二痴物

    《槐西杂志》:有家佃户,胆子特大,在乱坟场旁种了一亩多地的西瓜,瓜熟时,便在地里搭个简易草屋守护。他常常听到坟地里有声音,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一天晚上,他又听见坟地里传来响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还嘈嘈杂杂的,好像在争吵怒骂。他忍不住便开门出去想看个究竟,原来是两个鬼在坟上格斗,一个女鬼痴立在旁边观看。看瓜人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其中一人说:“你来太好了,有一件事请你来明断事非。天下有对自己的丈夫说要调换订婚的妻子的吗?”另一个人也说同样的话。看瓜人叫来女鬼问:“你究竟和谁订了婚?”女鬼显出很害羞的样子说:“我生前本是妓女,我们妓家的规矩,谁给的钱多就跟谁秘密订婚嫁娶。如今我在阴间,又按老办法行事,实在记不得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所以不敢说和谁有约定,也不敢说和谁没约定。”看瓜人边笑边唾着说:“在哪来这么两个痴物。”说完,抬头一看,三个鬼都没了。

    这事是景州人李西压说的。

    我小时候也曾听舅爷爷陈公说过类似的事,他说是他亲眼见到的;有个人死了以后,他的小妾改嫁了,他很不高兴,便作祟让她生病,魂魄附在她的身上说:“我过去问你,你说不嫁,现在为什么变了心。”小妾并不害怕,从容回答道:“天下有丈夫还没死,就自己说一定要改嫁的吗?你这种问法就不对,怎么能怪我呢?”我觉得这两件事可以相互印证。

    自寻鬼趣

    何光远《鉴戒录》:蜀地有位名叫曹晦的孝廉,排行第十九,因往彭州出游,路经灌口,顺便谒拜李冰相公庙。他看到庙里有三个土塑女像,个个面容艳丽,神情俨然,于是指着第三个塑像祝告说:“我愿和小娘子结为冥婚,终身不再与人间凡女结合。”喊来巫师为他卜卦,卦签相交而立;过了许久,巫师说:“李冰相公有请曹郎留下一件衣服,作为定婚的凭证。”

    曹孝廉便脱下汗衫,留在他所爱恋的第三个女塑像的底座上。那位巫师也娶下女塑的红披衫回赠给他,并说:“希望曹郎好好爱惜保存此衣物,过后二十四年,你就会成就婚姻之好。”

    曹孝廉对此深信不疑,从此绝不谈自己的终身大事,纵然遇上国色美女,也视之如粪土。到癸未年时二十年期满,曹孝廉郑重其事地沐浴一番,衣冠穿戴齐整,像是要迎请什么神灵一样。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只见车轮滚滚,马鸣喧嚣,曹家门前人群车马拥塞不堪,同街居住的邻人竞相前来看热闹。到了二更天时分,邻人们见曹孝廉登车而去,不知所往;天明时进曹家一看,只见曹孝廉已经死了。

    两少年争嬖一老妪

    《情史类略》:曾见苏州阊门住有一个老妪,年近六十,竟被甲乙两少年争爱。老妪的丈夫去世,甲少年为之操办丧事,颇为卖力;葬毕,甲少年打算迎娶老妪回家。老妪置办酒菜与同样爱恋她的乙少年话别,乙少年伤感得泪流不已,回去后就自缢而死了。

    拉花

    《姑妄言之》:丁芷谿御史说他在天津时,听到一件奇闻:上元节,有一少年观灯夜归,遇到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妇,正在岔路口徘徊,若有所待,她的衣着飘香,发髻高耸,影影绰绰,煞是楚楚动人。少年起初以为这是一位失掉伴侣的游女,便上前挑逗问话,少妇不答一语;又询问其姓氏里居,也不回答。

    少年疑心这大概是位私自外出密约偷情的女人,可能是情人未按时来到,故而在此忧闷徘徊。少年设计将少妇挟持到家,说是暂时休息,起初少妇不肯同归,少年再三强逼,她也就不再坚持了。

    到家时,宴席还没完毕,柏酒粉团仍旧摆满一桌。少年便让少妇杂坐在妻子和妹妹们中间,联袂共饮。起初时,少妇甚为靦覥,不久就渐渐放开胆子,与少年的妻妹们互相调笑戏谑起来,媚态横生,相与劝饮酬答。少年见此狂喜,向少妇流露出留宿的意思。少妇微笑说:“承蒙不弃,故此暂借君家卸妆稍作休息;只恐伙伴们等我,不能在君家久呆。”随即起身,解下所穿的女人衣饰,卷束在一块,向少年行了一个长揖之礼,扬长而去了。原来这个所谓的少妇,竟然是民间秧歌队中男扮女装的“拉花”。少年感到上当受骗,愤怒不已,追到门外,打算与这位“拉花”格斗。邻人们聚拢来询问事由。到此之时,邻人中有的亲眼见到少年强邀“拉花”回家,驳倒了少年的所谓“夜入民家”的责难;有人亲耳听到这位“拉花”唱秧歌,这就洗清了所谓“改妆调戏妇女”的罪名。邻人们哄笑着散去了。这真是想要侮辱别人而反被别人侮辱啊!

    安得以媳为戏

    潘子恒《滁妇传》:溧阳马一龙,新近中了解元,北上出游,路经滁阳,借宿一旅店。店主的儿媳正站在柜台后卖酒,招揽顾客,她的资容十分美丽,马一龙一见便为之**荡魄。

    他竟然前去对店主作揖,说:“这个妇人非常美艳,将来会成为贵人的,你何不把她许配给我呢?我会尽心尽意来求娶她的。可以吗?”店主回答说:“你这客人太痴了!这是我的儿媳,怎得妄说求娶的话。”马一龙借着酒醉的狂态,仍然宛转哀求。店主笑着说:“好吧!如果你能给我千两黄金的彩礼,我就许你这桩婚姻。”其实,店主是看到马一龙贫困的样子,故意骗他玩玩。哪知马一龙欣然应诺,当即立下盟誓。”

    第二天,马一龙辞别店主,走了十多里地,到达人来车往的关津,这才解鞍下马,在路口徘徊,遇到过来的官府车马,就必定上前作揖说:“我是溧阳的马一龙,适才在旅店犯下一桩过失,非得千金才能调解。诸公姑念同袍之谊,能慷慨解囊借助我数两金吗?”一时间,四方来往的官府车马很多,大家都知晓马一龙是个奇才,而且新近又中了解元,因而无人不愿与他结交。于是不出几天,千金之数就凑齐了。马一龙拿着金子,带着随从,回原先的旅店向店主交纳定金,并求请带走那位美妇人。店主大笑着说:“先前我是和你开玩笑,怎能真的应诺此等事。哪有用千金来买别人的儿媳这种事呢?”马一龙还没来得及答话,店主的儿媳便从内屋艳妆而出,拜见店主说:“我既然是您的儿媳,您怎能拿我开玩笑呢?自此以后,我还有脸面再做您的儿媳吗?请您让我跟客人去吧,这也是兑现您与客人的盟约啊!”当时,马一龙的仆从很多,他们簇拥着主人和新主妇扬长而去,别的人没有敢来过问的。店主只有惊骇叹息而已。

    鸳鸯新冢

    李诩《娇红记》:宋代有位书生,名叫申纯,表字厚卿,祖籍河南开封,自幼随父亲客居成都。申纯天资卓越,仪表潇洒。徽宗宣和年间,他被举荐前去应考,不料名落孙山。归家后,心情抑郁,不胜愁闷。在家住了一个多月,他就前往邻郡眉州,拜谒在那里做通判官的舅父。

    舅父见外甥到来,喜出望外,连忙引至中堂拜见舅母,并喊七岁的儿子善父出来拜见表兄,又命侍女飞红去叫女儿娇娘出来。过了很久,娇娘仍未露面。飞红上前向舅母耳语,说是娇娘梳妆未毕,不便出来相见。舅母嗔怒道:“三哥是自家兄弟,出来见见怕什么?”申纯听到此话,连忙说:“娇妹也没有别的缘故,姑且等一等又有何妨?”舅母转怒为喜,解释道:“娇娘刚沐浴,来不及梳理。”又命别的侍女再去催促。不一会儿,娇娘从左侧门出拜。只见她头扎双鬟,盘着乌黑柔发,俨然画中美人;粉黛未施,姿色天然,一如玉石莹莹。申纯见之,神魂荡漾,恍然若失。叙礼完毕,娇娘站到了母亲右边。

    申纯仔细端详天姿国色的表妹,不禁目摇心荡,倾慕之情油然而生。见此情景,舅母笑着对申纯说:“三哥远道而来,旅途劳累,还是先安顿下来休息一会吧。”于是安排申纯住在离中堂二十余步远的东屋里。

    申纯回房后,功名之念顿时烟消云散,从早到晚只是思慕娇娘而已。舅父舅母都因外甥很久不来,款留备至。申纯也很庆幸舅父舅母的殷勤挽留,希望能找到机会向娇娘倾诉衷肠。

    平常在舅父家出出进进,到各屋室里走动,虽然时而与娇娘相见,能说上儿句话,但总也不敢妄加表白。久而久之,经细细审察,申纯发现表妹的言笑举止,总有一种叫人猜不着、摸不透的神秘感,知道她是一个禀性特异的女孩。申纯想通过适当方式向娇娘吐露心曲,但一直找不着机会。

    有天傍晚,娇娘在窗下刺绣,倚床注视窗外的茶蘼花,久久地没有移目。申纯轻轻走到娇娘身后,娇娘没有觉察到。不知何事惹动了少女之心,娇娘悄然一声长叹。申纯低声问:“表妹为何叹息?莫非情有所思?”娇娘默不作声,许久才说:“表兄如何来此?天晚了,春夜寒气逼人,表兄感觉到了吗?”

    申纯知道娇娘顾左右而言他,便顺口应道:“春夜本来就寒冷。”娇娘面带顾虑,正目看了申纯一眼,款款离去。申纯只得怏怏回房。自此以后,两人虽然时常笑语相遇,但只要申纯说话稍有挑逗之处,娇娘就整装正色,凛然不可侵犯。申纯以为娇娘年幼,情窦未开,也就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天,舅父家来了别的外甥,设宴招待,申纯也在座。酒过半巡,舅母起座为外甥们酌酒劝饮。轮到申纯,他却坚辞不饮。舅母说:“你一向海量,难道不能开怀畅饮一回吗?”申纯说:“我年轻失志,功名不遂,又病了许久,不能畅饮了。”

    舅母还没说话,娇娘从旁插话道:“三哥好像有点顶不住了,还是别让他喝吧!”舅母这才不再坚持,退了几步,酌酒劝舅父去。申纯座前的蜡烛渐渐暗淡,娇娘快步走到蜡烛前,一边用手指弹掉烛上的灰烬,一面流顾左右,偷偷对申纯说:“若非我,今天你可要酩酊大醉了!”申纯感谢道:“你的大恩我当铭记在心。”娇娘微笑着说:“这难道只是恩吗?”话未说完,舅母喊女儿打水来洗酒具。娇娘只得退开。从此,申纯又留意起娇娘来。

    一天日落时分,娇娘独自坐在堂侧的惜花轩内。申纯漫步到此,见娇娘背倚栏杆沉默不语。此时,花槛中牡丹数株,含苞初放。申纯回房取来笔墨,挥笔写下两首绝句:乱惹祥烟倚粉墙,绛罗轻卷映朝阳。

    芳心一点千重束,肯念凭栏人断肠。

    娇姿质艳不胜春,何意无言恨转深。

    惆怅东君不相顾,空留一片惜花心。

    娇娘得此诗稿,在廊檐下巡回展诵。还未吟诵完,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娇娘赶忙把诗稿藏于袖中,急步回堂屋去了。

    申纯怅恨不已,几乎情绪全无,于是又作绝句一首,题写在堂屋西边的绿窗上: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

    王箫吹尽霓裳调,谁识莺声与风声。

    过了两天,舅父因事出门去了。娇娘窥探申纯卧室,见申纯不在,便进入房中。忽见西窗上的题诗,娇娘徘徊玩味,知道表兄对自己满怀情意,便濡墨挥毫,依韵和诗一首,以寄心境。其诗曰:春愁压梦苦难醒,月回风高漏正平。

    魂断不堪初起处,落花枝上晓莺声。

    申纯回房,看到娇娘留下的诗行,兴奋不已,希望得到娇娘的愿望比平日更加强烈。然而屡屡用言语挑逗,娇娘或对或否,乍昵乍违,不知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一天,家中又举行宴会,一直从中午玩到晚上。夜阑人散,舅父舅母也回房去了。申纯独自端坐堂中,刚想起身离去。忽见娇娘来到厅堂。只见她抽下左边发髻上的钿钗,匀理博山炉里的余香。申纯趁机说:“半夜人都睡了,还用得着添香吗?”

    娇娘回答说:“香贵长存,怎可因为夜深了而弃之不顾呢?”

    申纯接着说:“倘若盘香灰有意也就足够了!”娇娘没再答言。她走到堂阶前,拉开帘幕,仰望夜空,只见月色如昼,恍然若画,便叫侍女小慧,画下这月夜美景。她这才回头对申纯说:“月亮走到这里,大概什么时候了?”申纯也起身下阶,瞻望灿烂的星空,说:“织女星座快要斜沉,夜已很深了。”

    趁便道:“月白风清,如何来度过这美好的夜晚呢?”娇娘知道他是借用苏东坡《后赤壁赋》中“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的文句,便感慨道:“苏东坡的感情多么深厚啊!”申纯说:“还有比这更深厚的情感呢?连苏东坡也会相形见绌。”娇娘说:“我为何就没有你说的这种深情。”申纯说:“即便如你所言,但佳句中所谓‘压梦’者,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你‘苦难醒’呢?”他指的是娇娘写的和诗。申纯的言语情态颇不庄重,痴情外露。娇娘急步走下台阶,逼近申纯说:“人们常说的织女、银河在哪里?”申纯见娇娘骤然靠近,不禁茫然失措。

    未来得及对答,里屋忽然传出舅母的声音,问娇娘是否安睡。

    娇娘赶快逃走。

    次日,申纯追忆昨晚之事,自认为情有所寄。然而每每想到事情多不如愿,在感情上就越来越不满足。于是作词《减字木兰花》,以表心境。其词曰:**陪宴,歌罢酒阑人正倦。危坐中堂,倏见仙娥出洞房。

    博山香烬,素乎重添银漏永。织女银河,月白风清良夜何?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申纯进房去向舅母请安。礼毕出来,在堂西的小阁中与娇娘相遇。娇娘正在对镜画眉,还未画好。

    申纯凑近前去,见到盒中的兰煤(画眉的黑粉)便说:“这盒兰煤是灯烬做的,还是烛花做的?”娇娘答道:“灯花做的。是我平时留意积攒下来的。”申纯说:“请给我一半写家信时用。”

    娇娘便让申纯自取一半。申纯抬手分兰煤,油渍污染了手指,就对娇娘说:“你应该亲手分赠给我,何必让客人费力呢?”

    娇娘说:“既然应许了你,难道还舍不得吗?”于是动手分一半兰煤赠给申纯,趁便牵申纯的衣服,擦拭被油渍弄脏的指头,并说:“你如愿以偿,能够做无事人吗?”申纯笑着说:“岂敢不留点东西作信物呢!”娇娘马上色变,说:“我并无他意,你为何调戏我?”申纯见娇娘生气,担心舅母发觉,便跑出去了。他把娇娘赠给的兰煤珍藏在枕中,还写了一首《西江月》词记载此事。其词曰:试问兰煤灯烬,佳人积久方成。殷勤一半付多情,油污不堪自整。妾手分来的的,郎衣拭处轻轻。为言留取表深诚,此约又还未定。

    从这件事以后,申纯心摇神荡,一刻也不得安宁。尤其是晚上,伏枕对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打算采取冒险行动,来证实娇娘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情意。

    有一天,暮春时节,乍暖还寒。娇娘怀拥小火炉,独自坐在堂屋。申纯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枝刚折下的梨花。娇娘并不起身打招呼。申纯于是把梨花扔到地上。娇娘吃惊地看着,缓缓起身,亲手拣起花枝,问道:“表兄为何扔掉这枝花呢?”

    申纯答道:“花枝泪盈盈,谁知她的情意在哪里!所以扔掉算了。”娇娘说:“春神自有安排,花儿自有倾心者,夜折一枝以供赏玩也就足矣!表兄何必追根究底呢?”申纯说:“得到你这句宝贵的诺言,我也就没有什么懊悔的了。”娇娘笑着说:“我何曾许下什么诺言?”申纯说:“你自己想想?”娇娘不回答,转而对申纯说:“风太冷,我们坐着烤火吧!”申纯高兴地与娇娘相对而坐,两人仅距咫尺。娇娘抚摸着申纯的背说:“表兄衣裳厚吗?恐怕天寒地冷,难以忍耐。”申纯恍然若失地说:“你担心我寒冷,难道不担心我断肠吗?”娇娘笑道:“何事使你断肠?说出来,我当为表兄参酌参酌。”申纯郑重说:“我不是开玩笑,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整日不得安宁,夜不能寐。你方才还开玩笑,可见你的心太狠了!我每每看见你的言语态度,并非全无情意。一旦我说些情言痴语,你就变色相拒。是不是我行为不检,不足以与你的高雅举止相匹配?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从此以后,我将离开此地,你也无需拿我开玩笑了。”娇娘听后,慨然伤感许久,说:“你对我太疑心了。我怎能无话可说?我早知表兄有情于我,岂敢故作郑重而对你要挟呢?只是担忧不能有好的结果,假如有后患又怎么办?我也是数月以来心事不定,一心想着你我的情意,茶不思,饭不想,寝梦不宁。你哪里知道这些呵!”接着,娇娘长叹一声说:“你的疑心太重了。从前的事,你就多多包涵;以后的事,即使事与愿违,我当以死报谢。”申纯说:“你果真有此决心,就给我出个主意吧。”娇娘刚想回答,忽然父亲从外回来。申纯只得出去迎接舅父,娇娘也只好回自己房里去。

    两人没能再说什么。

    过了两年,申纯凌晨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堂西走,站在绿窗下看对面的井檐。不料此时娇娘也起床了,正在隔壁窗内梳妆打扮。申纯吟诵起苏东坡的诗句:“为报邻鸡莫惊觉,更容残梦到江南。”娇娘听到后,从窗内对申纯喊道:“你有回故乡的念头吗?”申纯边朝娇娘的窗子里窥探,边说:“柔肠已断,只有回故乡罢了!”娇娘说:“难道欺骗我吗?既然对我无意,你前日为何那样狠心地责备我呢?”申纯笑道:“我岂能对你无意,只是被你害得太苦了。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你说怎么办呢?”娇娘说:“白天人多眼杂,想不出办法。东边轩廊抵达我的卧室,轩西便门直通熙春堂,堂上有茶蘼架。

    你的卧房外有个天窗,今夜如果天气好。你就从卧房里穿过窗户,越过荼蘼架。下到熙春堂。这地方很少有人,花丛又密,我等着与你相会。”申纯听后,欣然自得,一心等待日暮时分,了却这桩朝思暮想的美愿。然而天不作美,傍晚突然暴雨大作,花荫浸得透湿,不能赴约。申纯万分懊恼,怅恨不已,挥笔写下一首《玉楼春》词,以描摹颓丧的心绪。其词曰:晓窗寂寂惊相遇,欲把芳心深意诉。低眉敛翠不胜春,娇转樱唇红半吐。

    匆匆已约欢娱处,可恨无情连夜雨。枕孤衾冷不成眠,挑尽残灯天未曙。

    清晨起床,申纯在舅母房里遇到娇娘,两人一同到了中堂。

    申纯把晚间写下的《玉楼春》词拿给娇娘看。娇娘低声笑道:“俗话说,好事多磨。是有道理的。但我既然许诺于你,自当再作筹划。”

    这天,申纯陪同舅父到邻家宴饮,到晚上才大醉而归。他考虑娇娘早间所说的“再作筹划”的话,以为娇娘今夜不会再赴约了。于是醉醺醺地睡熟了。谁知娇娘潜步来到窗外,低声呼唤申纯好多次,申纯却没有醒。娇娘只得帐恨而归。这次约会又没有成功。娇娘怀疑申纯欺骗她,非要申纯盟誓不可。于是,申纯剪下一缕头发。写下一纸盟言,交付给娇娘;娇娘也如法炮制。自此,两人虽然极意爱慕思恋,刻骨铭心,然而一直无机可乘。

    有一天,申纯收到家信,说是叔父以财货捐了一个武官职务,不久要往阆州上任,因为申纯熟悉弓马武艺,叔父想让他回家,做侍从,一同赴任。娇娘万般顾恋,作诗一首送别意中人。诗曰:绿叶荫浓花正稀,声声杜宇劝春归。相如千里悠悠去,不道文君泪湿衣。

    申纯看罢,也和诗一首:

    密幄重帏舞蝶稀,相如只恐燕先归。文君为我坚心守,且莫轻拼金缕衣。

    申纯终归因为娇娘的赠诗里有“绿叶荫浓”之语,有些疑虑,便又写了一首《小梁州》送给娇娘。其词曰:惜花长是替花愁,每日到西楼。如今何况抛离去也,关山千里,目断三秋,漫回头。殷勤分付东园柳,好为管枝柔。只恐重来绿成阴也,青梅如豆,辜负梁州。恨悠悠。

    娇娘知道自己诗中“绿叶荫浓”之语引发了申纯的疑虑,便作了一首《卜算子》词聊以为答:君去有归期,千里须回首。休道三年绿叶荫,五栽花依旧。

    莫怨好音迟,两下坚心守。三只骰儿十九窝,没个须都有。

    申纯回到家,他的叔父却因故没能成行。申纯闲居家中,行住坐卧,饮食起居,无不勾起他对娇娘的刻骨思念,不日便沉思成玻申纯假托说外出就医,再度到了舅父家。好几天,申纯找不着时机与娇娘说不上一句话。因而病情加重,以至饮食俱废。舅父舅母也吓慌了。医卜郎中接踵而至。诊断结果,只是说,申纯的病是由于功名失意,心绪不佳引发的。他们终归不能洞晓申纯的真心所在。数日后,申纯的病情稍有好转。

    这天,舅舅外出办事去了。申纯强打精神走到房外的廊屋。刚站定,一会娇娘来到身后。申纯吃了一惊。娇娘说:“碰巧我身边的人到别处去了。我才得便来问候表兄之病。”申纯四顾无人,就靠前牵着娇娘衣服,想跟她说话。娇娘说:“这儿大庭广众,多有不便。最好到表兄屋里再说。”于是两人一同往申纯房里走。刚走到门前,忽然两只燕子因争抢泥团掉落下来。

    娇娘便抛开申纯前去探视。顷刻间,舅父的侍女湘娥突然出现在娇娘面前,娇娘大吃一惊。申纯只得退下。到了晚上,两人在中堂相遇,娇娘对申纯说:“不是燕子掉下来,湘娥就看见我在你的房里了。这岂不是天意吗?”

    又一天晚上,娇娘找个借口又到了申纯房里。她面有羞色地说:“前次‘熙春堂’之约,我曾考虑再三。夜深院静,不是安寝的地方。从前次的路径来看,足可以到达我的住所。每晚侍候我安寝的只有两人,今晚我想法支开她们。小慧与我最好,不用担心。等到半夜时分,我开窗迎你。”申纯说:“固然是个好主意,但也很危险。”娇娘骤然色变,忿忿地说:“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你还怕什么!人生如白驹过隙,天下如我俩如此钟情的人能有几人?即使事情败露,我当一死为快!”

    申纯说:“真的如此,我又有什么担忧惧怕的呢?”半夜时分,申纯穿过窗户到达中堂,又走了数百步,来到茶蘼架侧边,但半天开不了门。申纯很是慌乱。过了许久才找条路进了熙春堂。

    这里堂广夜深,寂静无人。申纯更加恐慌,便快步跑到娇娘房前。只见娇娘正开窗靠着几案坐着,上穿红底花丝绸衣,下着白丝裙,举头望明月,像是忧心忡忡似的。她并不知道申纯已经到来。申纯扶着窗沿跳进房中。娇娘一见,又惊又喜,对申纯说:“你干嘛不告诉我一声,差点吓死我了!”申纯于是同娇娘并排而坐。须臾之间,即携手同入罗帏,解衣并枕,两情相合。娇娘百态娇啼,风情万般,不觉血渍染红了申纯的衣袖。

    娇娘剪下袖布收藏起来,说是留此以为将来的凭证。过了一会儿,雄鸡报晓,天快亮了。娇娘催促申纯回自己房里去,并嘱咐说:“以后白日相遇,请不要乱开玩笑。”又口占一首《菩萨蛮》词赠给申纯:夜深偷展窗纱绿,小桃枝上留莺宿。花嫩不禁抽,春风卒未休。千金身已破,脉脉愁无那。特地祝檀郎,人前口谨防。

    申纯也口占一首作答:

    绿窗深伫倾城色,灯花送喜秋波溢。一笑入罗帏,春心不自持。雨云情散乱,弱体羞还颤。从此问云英,何须上玉京。

    自此之后,申纯每夜必到娇娘房里幽会。如此一月有余,无人知晓。岂料两人为**所迷毫不避忌,舅父的侍女飞红、湘娥等人,都有所察觉。只是娇娘的父母还不知道而已。娇娘也厚待飞红等人,飞红等人自然不敢泄露此事。不久,申纯接到父亲催归的书信。回家后申纯又寝食俱废,旧病复发。他托人乘机向父母进言,让父母遣媒婆到王家提亲,要娶娇娘为妻。

    申纯私下请媒人带封书信给娇娘。信中说:“前日欢会,一晃一旬有余。松竹深盟,常存记忆之中。自从回到父母身边,无一刻不梦想往日我俩幽会时的柔情密意。家中琐事,经史文章,我不复为念。纵然勉强关注一下,也总是心不在焉。天公作美,慰我衷肠。媒人前来提亲,不知舅父舅母雅意如何?倘若二老不嫌我庸陋,那么张生与莺莺的西厢美事又何足道哉!好事在即,喜不自制。希望我们商议一下。天气不佳,请多保重。

    媒人带着书信即往申纯舅父家,将申家之意殷勤转达。申纯的舅父说:“三哥(指申纯)才俊洒落,而且历练老成。老夫能得到这样的好女婿,实在是衷心所愿。但朝廷有法律规定,表兄妹不许成婚,难以违犯。上次蒙三哥惠访,留住数月,甚能为老夫分忧,老夫也有许婚之意。又想这有碍于朝廷法律。

    因此当时不敢说出此意。”媒人再三婉转相求,最终还是得不到应允。

    第二天,申纯的舅母摆酒款待申家媒人,娇娘在旁边伺候,得知议婚不成,心情悒郁,只是不敢在言语之间表露出来罢了。

    酒席将散,正巧娇娘到媒人前方剔灯,媒人乘机偷偷对娇娘说:“你不是申纯所爱的人吗?申纯有封书信,托我交给你。”娇娘小声恭敬答道:“我就是……”眼泪掉了下来。媒人也为之感伤,于是从怀中拿出书信交给娇娘。娇娘立即藏到袖里,不敢展看。娇娘的母亲起身离席,娇娘也随之一同回房。次日早上,媒人再次向申纯的舅父请求允婚,而且言语中有强迫之意。

    舅父发怒道:“这件事情不是不可以办,只是法禁甚严。难道想让老夫冒犯王法吗?”媒人知道提亲无望。便要告归。申纯的舅父又命夫人摆酒为媒人送行。娇娘站在旁边侍候,偷偷对媒人说:“离合缘分是老天拨弄的。请告诉三兄,让他无事常来。我的年岁渐长,时光却有限。让三兄不要因为婚事不成而苦苦惦念,耽误前程。”娇娘拿出自己写的书信,请媒人带交给申纯,作为对申纯书信的回复。

    媒人回来后,向申家说明王家不允婚的因由,并趁便把娇娘的书信交给申纯。申纯展开一看,原来是娇娘新作的一首《满庭芳》词:帘影筛金,簟纹织水,绿阴庭院清幽。夜长人静,消得许多愁!长记当时月色,小窗外,情话绸缪。因缘浅,行云去后,杳不见踪由。殷勤,红一叶,传来密意,佳好新求。奈百端间阴,恩爱成休。应是朱颜薄命,难陪伴俊雅风流。须相念,重寻旧约,休忘杜家秋!

    申纯将这首词览诵数遍,品味其中万种柔情,不胜伤怀。

    每每对花无月,不觉潸然泪下。

    当初,申纯与成都府艺妓丁怜怜关系最亲密。丁怜怜聪明伶俐,常常得到帅府官员的青睐。申纯亦是妙年俊秀之人,丁怜怜对他尤为倾慕。申纯秋天回到成都后,丁怜怜屡屡遣人来邀请,申纯托故不去。而今,申纯的好朋友,富豪子弟陈仲游,见到申纯常常临风对月,感慨伤怀,知道他心有不快之事,于是拉他一起到丁怜怜家消愁解闷。丁怜怜非常高兴,端茶递酒,情意绵绵。但申纯只是面壁而坐,并不动情,怜怜很是奇怪,婉转委曲地询问个中原由,申纯终不肯说。怜怜以为他是碍于陈仲游情面,所以才不肯诉说。于是挽留申纯过夜。让一个姐妹陪侍陈仲游,怜怜自己则主动服侍申纯。枕边两人切切私语。

    怜怜问申纯日间为何闷闷不语,申纯这才诉说与娇娘相遇之情。怜怜问道:“娇娘是谁家女子?”申纯回答:“是新任眉州王通判的女儿。”怜怜又问:“她长相如何?”申纯回答道:“美丽清绝,貌与西施、贵妃不相上下,只是风韵更好。”怜怜于是沉思起来,许久才说:“既然名叫娇娘,又如此美丽,是不是小名叫莹卿的女子?”申纯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的?”怜怜说:“前不久帅府的小公子征婚,以美丽为第一标准,不问门第高下,只要姿色出众即可。帅府拿出数千缗铜钱,命画师到附近十郡探访,见美貌女子就画下来,然后将画像送到帅府。现在已经画了九幅,娇娘便是其中之一。从画像上看,王娇长得色莹肌白,凤眼生媚,爱梳合蝉鬓,眉宇之间,流露一种忧怨之态。我是在帅府内室见到这幅画的,因为当时问过她的姓名,所以还记得。果真是你所说的娇娘吗?”申纯答道:“正是你所说的,正如亲眼见她本人一样。”怜怜说:“怨不得你不把我看在眼里,你所爱的人的确是一个天仙!就是我每回见到画像也凝神注目而不忍离开,心里总是以见不到此人为憾事。今后你再去娇娘那里,能请求她把穿旧的鞋送一双给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申纯诺诺应允。

    第二天回家后,申纯追忆丁怜怜形容娇娘如同“天仙一般”的话语,对娇娘的思念更加强烈。深知美事杳杳无期,心中又伤感不已。于是旧病复发,整天卧床不起。申纯的父母非常惊异,询问得病的缘由,申纯假说梦中作怪,似有鬼魅缠身,灾祸难免,必须访求能够驱役鬼神的法师来家作法禳灾。于是父亲请来巫师,祈求祷告天神地祗。申纯秘密使人向巫师行重贿,让他们向申纯的父母说:申纯的病是受鬼魅所缠,一定要到远处去避一下方可痊愈;如其不然,则生死未卜。申纯的父母听到巫师这话,信以为真,惊恐不已。于是商议让申纯前往舅父家避难,准备选个好日子起程。提前两日,派人到王家报信,舅父舅母慨然应允。当时娇娘在父母身旁侍候,听说申纯不久要来,非常高兴,忧伤的心得到了慰藉。申纯知道能见到心上人,病减轻了不少。申纯的父母也以为巫师所言在理。

    申纯来到舅父家,在秀溪亭与娇娘巧遇。四目相对,两情相悦,喜不自胜。互道阔别之后,申纯打算先进中堂拜谒舅父。

    娇娘阻止他说:“今天父母亲被邻居王寺丞家邀往天宁寺玩赏牡丹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会,再慢慢进屋不妨事的。”申纯于是与娇娘并排坐在秀溪亭中。娇娘问申纯:“你的身体保养不如平时,什么缘故?今天又来到我家,有什么事?”申纯听此言语,起了疑心,便说:“没过多久,你怎么就把我忘了?自从离别以后,我是坐不安席,寝不着枕。

    曾请求父母派媒人前来提亲,而天不从人愿,竟然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春花秋月,风台雪榭,无一处不牵情惹恨,恼人愁肠。我想尽千方百计,重来你家,与你相会,不负旧约。而你竟然说:‘又来有什么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娇娘愧谢不已地说:“你的心果然是金石不渝。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

    于是相与欢会如旧。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同向家中走去。申纯回到从前住过的屋子,看到昔日所写的诗词,墨迹犹新,不禁怅然若失。于是挥笔作了一首《鹧鸪天》,其词云:甥馆睽违已隔年,重来窗几尚依然。仙房长拥云烟瑞,浮世空惊日月迁。

    浓淡笔,短长篇,旧吟新诵万愁牵。春风与我浑相识,时遣流莺奏管弦。

    晚上,舅父舅母归家,申纯拜见甚为恭敬。舅父问申纯道:“听说三哥生病,想来已经好些吧?”申纯答谢说:“多谢舅父的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些了。舅父舅母的恩情,我没齿不忘。”

    舅父舅母再三安慰。自此以后,申纯与娇娘情意洽洽,逾于平昔。住了数月,情意愈加深厚。申纯想起答应丁怜怜的话,便向娇娘索求旧鞋。娇娘追问道:“你要穿旧的鞋作什么用呢?”申纯不便告诉实情。娇娘也没允诺。舅父的侍女飞红,姿色美丽,但比娇娘相差许多,只有一双脚与娇娘无大小之别,还经常穿娇娘的鞋走路。飞红的诗才词笔与娇娘相当。娇娘不在场时,飞红也可算一佳丽。如此才貌之人,只因舅母素性嫉妒,不曾有机会得到舅父的宠幸。飞红平时进进出出,申纯间或与之问答,颇为得趣。娇娘则是清丽瘦怯,持重少言,目不斜视,怕人端看。每每相遇,如若申纯不先问话,娇娘也不答言。即使有时戏狎一笑,也使人感到魂魄飞扬,不知所措。飞红素善谑浪,善于应对,很会说话。虽然申纯不找她说话,她也必定找机会与申纯答腔。娇娘每每见此,心里总不怎么痛快。

    这次申纯又来王家,飞红与他亲热不已。娇娘很是疑心。申纯向娇娘索求旧鞋,许久未能如愿。一天,娇娘白日睡觉,申纯乘机偷鞋而出。刚回到自己房中,因事他去,不曾把鞋子藏好。

    不想飞红尾随在后,见申纯扔在房中的鞋子,怀疑是娇娘赠与的,便自己收藏了起来。申纯回来后,并不知晓。等到找鞋时,遍寻不见,因而怏怏于怀,很不愉快。于是作《清平乐》一首记其事。其词曰:尖尖曲曲,紧把红绡蹙。呆呆金莲夺目,衬出双钩红玉。

    华堂春睡深沉,拈来绾动春心。早被六丁收拾,芦花明月难寻。晚上,娇娘向申纯要鞋子,申纯说:“鞋子倒是被我拿走,但马上又不见了。想必是你又拿回去了。何苦找我要呢?”娇娘不再追索了。其实飞红已把鞋子还给了娇娘。然而娇娘因此愈加怀疑申纯与飞红有私。

    一天,娇娘见飞红与申纯在窗外嬉戏,一起捉蝴蝶玩,于是大发脾气,斥骂飞红。飞红很为不满,怀恨在心,打算把拣到鞋子的事告诉娇娘的母亲。但还没找到合适机会。等到望日(农历十五日》,人人出来拜贺舅父舅母,娇娘也在常飞红指着娇娘穿的鞋子,大声对申纯说:“这不是你前日丢失的鞋子吗?”娇娘颜色大变,急忙以别的事搪塞父母。好在娇娘的父母应酬别人而没有听到飞红的话。娇娘以为是申纯指使飞红揭发她的**,于是对申纯大加怨恨。从此,娇娘不再主动找机会去与申纯相会,除非两人在中堂里相遇。娇娘做事心不在焉,对申纯产生了怨恨、隔膜,行住坐卧总是心绪不宁。申纯也无法表白自己,借以消除误解。一天,申纯到后花园漫步,无意间在花下发现了一幅彩笺,便拣起来看,上面写的是一首《青玉案》词:花低莺踏红英乱。春心重,顿成愁懒。扬花梦断楚云平,空惹起,情无限。

    伤心渐觉成牵绊。奈愁绪,寸心难管。深诚无计寄天涯,几欲问,梁间燕。

    申纯将此词品味了好一会儿,以为是娇娘写的,又觉得笔迹不大像娇娘的,便把彩笺带回房中,放在书案上面,打算问一问娇娘。申纯住室西窗前用金丝笼养着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很听使唤。日暮时分,娇娘路过这里,掷红豆戏耍鹦鹉。鹦鹉忽然开言道:“娇娘子为何打我?”申纯听到后,赶快跑出来喊娇娘。娇娘不理。申纯再三恳求,娇娘才进到申纯房内。她正凝思不语时,忽见书案上的彩笺,便拿起来就看。过了好一会儿,盯着申纯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申纯问娇娘道:“你什么时候写这首词的?”娇娘不回答。申纯又问:“你为何不说话?”又不应。申纯再三追问,娇娘才说:“这是飞红写的,你从她那里得来。何必欺诈我呢?”申纯竭力辩解,娇娘并不说一句话。娇娘徘徊许久,长吁短叹,竟然拂衣而去。申纯挽留不住,自此两人约会越来越少了。娇娘只是整日沉睡,间或一两天才与申纯相见一面,即使见面也不说一句话。如此一月有余,申纯弄不清个中原委。

    一天晚上,申纯径直来到娇娘房中。娇娘不在,左右寂静无人,惟见窗上题有绝句一首:灰篆香难炷,风花影易移。

    徘徊无限意,空作断肠诗。

    申纯品味诗中内容,知晓娇娘的心思,而且疑虑加深。他乘机对娇娘说:“我俩再会以来,蒙你厚意相待,胜于昔时。

    近些天来,似乎你很讨厌我。这是何故呢?”娇娘起初不答,经申纯一再追问,禁不住潸然泪下,哭泣道:“我自与君知遇,唯恐不能尽心尽意,辜负了宝贵时光。如今是郎君你将我丢抛,我怎敢有负于你!或许你的心意自有归属,我又何必苦苦企望什么呢?”申纯指天发誓道:“如有二心,朗日作证!”力辩别无他意,“你为何对我如此疑心呢?”娇娘说:“你偶然丢失鞋子,飞红得到;飞红偶然丢失彩笺,又到了你的手上。天下竟有如许多的偶然事情吗?我怎敢怨恨于你,望郎君爱惜新知,把我忘掉吧!”申纯仰天叹息道:“真是如此吗!?难怪近日见你若有所忧。人之情态岂难识破啊!你若不相信我从前的海誓山盟,我现在就剪发大誓于神明之前!”娇娘这才回首笑道:“郎君果然如此有心吗?”申纯再致诚心。娇娘说:“果真如此,后园清池,遥对明灵大王之祠。此神聪明正直,有求必应。郎君若能同我一道对神明发誓,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申纯回言:“谨遵安排。想必明灵大王也知我心无他,唯有对你的一片赤诚。”

    于是就在次日清晨,娇娘与申纯一同来到后花园里清池边,遥向明灵大王之祠,异口同声,拜祈设誓。祈祷之词,洋洋大观,难以在此详表。二人祈誓已毕,携手同归,恩情愈于往昔相好之时。申纯自此也不再与飞红昵语,飞红因此大为不满。

    一天,申纯信步走到后花园中牡丹丛畔,忽然遇上先已在此赏玩美景的娇娘,于是急切上前拥抱求欢。娇娘正言拒绝。

    随之两人相与携手而行,一同赏玩。不想此时飞红自后潜至,见他二人并行,便快步返回厅屋;对老夫人说:“今天天气晴好,后园牡丹盛开,煞是好看,夫人可愿前去一观?”夫人欣然同意,便让飞红侍候前往。走至园中,夫人瞥见申纯与娇娘并行亭畔,甚为亲热,左右俱无一人。夫人顿起疑心,便大声呵斥女儿娇娘。申纯吓慌了,狼狈逃回住室。他满腹惆怅,知为飞红出卖,又无以排遣愁意怨绪,只得强作一首《渔家傲》词,聊抒其悒怏之情。其词云:情若连环终不解,无端招引旁人怪。好事多磨成又败。应难挨,相看冷眼谁瞅睬。镇日愁眉和敛黛,栏干倚遍无聊赖。

    但愿五湖明月在,权宁耐,终须还了鸳鸯债。

    过了两天,申纯自觉无颜再住下去,于是向舅父舅母告归。

    舅父舅母也不挽留。夜晚,娇娘偷偷出来与申纯道别。娇娘悲叹道:“天意呀!真是命该如此吗?相会未期,而发生这种事!

    我又有什么办法挽回呢?表兄回家后,善自保重,找机会再来。

    不要胡乱猜疑,铸成终身之恨,使他人遂心得计!”说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申纯也是掩袖伤悲,泪湿衣襟。

    申纯回到家中,父母因为他久居在外,荒废了学业,第二年的考试又迫在眉睫,于是命他呆在书斋温习书史功课。申纯虽然与兄长申纶朝夕一起练习八股文,思念娇娘之心却无时不在。夜晚与兄分开睡,睡梦里往往喊出怅恨伤怀的言语,真是恨不得御风缩地,即刻与娇娘相会。

    到了七月中旬,舅父在眉州任职期满,路过申纯家,在申家住了几天。这次,舅舅是举家来到。舅母与娇娘住在一起,形影不离,况且还有飞红、湘娥等侍女婢仆在左右服侍,申纯连与娇娘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住了三天,舅父要起行。车马喧闹,送别的人热热闹闹地站在路边。舅母与娇娘各乘一辆车,众侍女在前后相随。申纯也乘马相送。他寻机与娇娘话旧。娇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边哭边说:“自从我钟情于你,度日如年。何况现在要分别三年,远隔千里,一旦思念心切,又怎能保证我再能见到你呢?只恐我垂首瞑目,骨化形销,你将眠花卧柳,弃旧怜新,我往日枕边和你的恩爱,被他人占有了!”

    申纯说:“明灵大王在那里看着,我发誓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娇娘说:“果然如此,我对你的恩爱,即使我死了也是不朽的!”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香珮,上有金销团凤,用百粒真珠约为同心结。娇娘将香珮赠给申纯,并说:“送给你聊作睹物思人的念记。有空找机会来看我,不要以路途遥远相辞,让我失望。”话未说完,车马催动。满山迷雾笼罩。晓月半轮,申纯目送着意中人渐行渐远,不禁愁悲交集。

    舅父一家走后,申纯又凄然回到书斋。晨窗夕灯,心绪不宁,学业荒废。偶尔写些词章,也无非是些消愁寄恨的语句。

    一天,他写下一首词给兄申纶看。其词云:春风情性,奈少年辜负,窃香名誉。记得当初,绣窗私语,便倾心素。雨湿花阴,月筛帘影,几许良宵遇。乱红飞尽,桃源从此迷路。因念好景难留,光阴易失,算行云何处。三峡词源,谁为我、写出断肠诗句。目极归鸿,秋娘身价,应念司空否?甚时觅个彩鸾,同跨归去?

    申纶看完这首词,爱惜地抚摸着弟弟的背说:“厚卿,以你的才华,应当高中榜首,显亲扬名。这首词固然是好,看来你是心有所属,但秋试在即,你还是暂且收心,把才华用在功业上,准备鏖战文场吧!”申纯无言以对。在这首词中,申纯曲折取譬,叙述了与娇娘相会的始末,其中的“乱红飞颈句,指的就是飞红告密使坏的事。而申纶并不知道这些内幕。

    等到八月,申纯与兄一起参加乡试。考试刚结束,申纯就要回家。申纶再三挽留,申纯不得已多留几日。过了几天,宣布考试结果,申家兄弟双双高中。兄弟俩凯旋而归。第二年,申纯再与兄一同去京城参加会试,又双双及第。申纶官授四川绵州绵山县主簿;申纯因弓箭娴熟,授陕西洋州司户。弟兄二人回家,等候赴任。与此同时,有人在申纯舅父家门前卖当年的“登科记”。舅父买来一看,上有申家兄弟的名姓,于是大喜,回家对夫人说:“二哥、三哥都中进士了。我们家族风水好呵!只遗憾相隔千里,不能亲自去申家祝贺。”于是差人送贺信,并且询问两外甥荣授何官职,还说如果未到上任期限,能否来舅父家一趟,以慰舅父舅母高兴之心。申纯接到信后,便对兄长说:“舅父来信命去,兄长应该去一趟才是。”申纶说:“父母在,不远游。然而舅命也不可违,你自己去一趟吧!”

    申纯巴不得如此,于是欣然而往。

    见申纯来到,舅父又是祝贺又是寒喧,申纯也恭言相谢。

    随即舅母、娇娘等人都出来迎见。舅母问二哥为何不来,申纯说明兄弟二人不能都离家之意。舅父舅母又勉慰申纯一番。然而舅母上回对申纯的猜疑还未消除,因此安排申纯住在离厅堂很远的东屋。申纯也自甘避嫌

猜你喜欢
  第十回 塞仆言巧哄痴郎去·
  第三十五回 黄乡绅连遭横逆 梅侠士一怒挥拳·陆士谔
  第一回张员外世袭进士·
  卷十三 争嗣议力折群言 冒贪名阴行厚德·杜纲
  第二十六回 青楼秽地鼎分三教堂 大觉正宗旁参百花法·丁耀亢
  第三十四回 绿洋湖因财害命 白渔村逃难逢生·
  第三十八回 唐大人斩王志远 林孔昭夫妇相逢·
  第六回 赖婚姻堂前巧辩 受财礼誓不回心·
  卷十 丽香公子传·吴敬所
  第二十四回 错中错二妾求欢 人上人三元及第·
  第八回 狗命奴刁谋陨命 义侠士奇遇成婚·花月痴人
  第十六回 登金榜双成合卺 庆齐眉各受皇恩·松云氏
  十四·
  第六十二回深闺缱绻都督多情天理昭彰奸人授首·李涵秋
  第三十七回 乌金镇瓦打英雄 刘家庄夜闹官兵·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

随机推荐

  • 蜜蜂计·储仁逊

    《蜜蜂计》,清代人情小说,共十回,作者储仁逊。主叙汉代董生才被继母使蜜蜂计陷害及其婚姻故事。

  • 弁而钗·醉西湖心月主人

    小说《弁而钗》西子湖伏雌教主/著, 《弁而钗》四卷二十回,题“醉西湖心月主人著,奈何天呵呵道人评”。作者与评者均不可考。据此书“弁而钗出版说明”,此书全称《笔耕山房弁而钗》,分〈情贞记〉、〈

  • 素娥篇·邺华生

    白话小说。明邺华生著。作者无 考。书成于万历年间。据唐传奇《甘泽谣》之 《素娥篇》敷衍而成。叙武则天之侄武三思与侍 女素娥的故事。着重演述房中术所谓四十三 式,每式有

  • 红楼春梦·佚名

    本书为《红楼梦》诸多续书中格调最为低下的一种。语言淫秽,情节以《红楼梦》中人物为主,但时有色情场面出现,对于少年男女间两性关系,远较《红楼梦》更为直露,一经刊出,不仅立遭禁毁,即连大批推崇《红楼梦》的文人学士,亦同声

  • 美妇人·不题撰人

    民国艳情通俗小说,共五回,不题撰人。书叙从前有个少年,姓令狐,名韩樾。家里虽然是做生意的,长得却是眉清目秀,平时也有学人吟诗作词,对弹琴更是有一手。这天他到了京城来游玩,骑着一

  • 枕上春·不题撰人

    《枕上春》,明清艳情小说,凡十二回,不题撰人。话说明朝嘉靖年间,江南镇府城内,有一富家,专营药材,家业颇丰,此人姓李名寿辰,年已三十五岁,娶妻木氏,业已三岁,生得一子,年方十七岁,名唤李祝

  • 绣榻野史·吕天成

    明代白话中篇猥亵小说。四卷,有明万历醉眠阁刊本、种德堂戊申年序刊本。题“卓吾李贽批评,醉眠阁憨憨子校阅”,实为吕天成少年游戏之笔。故事写杨州秀才姚同心,因住东门,便自号东门生。前妻甚丑,恋小秀才赵大里,如

  • 一片情·佚名

    话本小说集。四卷十四回。成书于清顺治年间。每回独立演一故事,题材多为男女情事,间涉淫秽描写,清同治间丁日昌曾列入禁书目。小说从不同侧面揭露了中国古代封建婚姻的弊病,着重

  • 鱼水谐·不题撰人

    《鱼水谐》,明清艳情小说,共十回,不题撰人。话说明朝成化年间,江西南昌府富春县四都庄有一财主,姓章名芒,字瑞生,为人厚道,心底善良。家有贤妻何氏,生得二子,长名安杰,次名顺发。这章家

  • 怡情阵·吴还初

    《怡情阵》,中国古代著名的艳情小说之一.作者署名江西野人编演,乃是拖名.描写的是唐代扬州府兴化县秀才白琨的风流艳遇,怡情欢娱的故事。由于其书中登峰造极的性描写,遭到清道光,同治二帝的严厉封杀,是一本古代禁书。《怡情阵

  • 剪灯余话·李昌祺

    《剪灯馀话》是李昌祺仿瞿佑《剪灯新话》而作,借以抒写胸臆。全书4卷20篇(另附《还魂记》1篇),董氏诵芬室刻本。成书于永乐十八年(1420),有永乐庚子夏自叙。其书大都取材于元末明初事,以婚姻爱情故事为主,又多幽冥灵异人物

  • 负曝闲谈·蘧园

    《负曝闲谈》属于晚清谴责小说,记事率于一人而起,又与其人俱讫。小说涉及的人物阶层与活动场所较广。人物有士子、佐杂、买办、出洋随员、维新派、官宦子弟、朝廷大臣等;活动场所有公园、烟馆、学堂、集市、戏院、妓院、

  • 龙阳逸史·醉竹居士

    《龙阳逸史》全书由二十个短篇故事所组成。书中所称「小官」,即江南地区对卖淫少年之惯称。《龙阳逸史》里的小官,形象丰富多元,有用尽心机攀龙附凤、有巧施诡计勾引「买主」、更有与兄弟、姊妹争风吃醋,力抢一夫者。围绕

  • 闹花丛·吴敬所

    《闹花丛》是清姑苏痴情士的小说。叙述了明代弘治年间,南京应天府上元鼎官家子弟庞文英,与五个女子的恋爱婚姻和风流韵事。庞大英才高学富,貌美年少,美女纷至沓来,主动地投怀入抱

  •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画眉缘,清代白话艳情小说。清长啸和尚著,共9回,未完稿。唐末群匪作乱,顷刻间一统河山四分五裂,唯吴越境内安泰和美,百姓额手相庆。且说太湖流域明州境内,有伢子本名唤做吴三春,因他

  • 绣像红灯记·佚名

    有兩部臣宰,头家老爺,家住常州府无錫县南門以里,姓趙名明字是飛熊,官拜戶部尚書。夫人王氏,所生一女,名唤蘭英小姐。這二家老爺,就住在无錫縣东門以外,姓孙名宏,字是广德,官拜兵部侍郎。夫人徐氏,所生二子,長子继成,次子继高。繼成

  • 巫梦缘·不题撰人

    清代白话中篇艳情小说,十二卷。不题撰人,作者不详。此书《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未著录,日本佐伯文库、中尾松泉堂藏有啸花轩藏板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啸花轩为清康熙间书坊,可知为清初的作品。此书在清代一再被禁毁,国内未见

  • 品花宝鉴·陈森

    《品花宝鉴》是我国第一部以优怜为主人公来反映梨园生活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共六十回,产生于清代道光年间。它的作者是江苏常州人陈森。小说以贵公子梅子玉和名伶杜琴言、书生田春航和名伶苏蕙芳同性相恋的故事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