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第八十五回遗老拜牌演成趣剧腐儒说梦志在科名

作者: 李涵秋

    此时云青见那少年故意的不睬,越发气得暴跳如雷,一叠连声的叫道:“快将他老子喊进来,快将他老子喊进来。……”众人晓得风头不对,赶忙出去报了信,不多一会,炎晖果然来到里面,柔声怡色的向云青问道:“大人呼唤儿子,有何吩咐?”云青板着面孔说道:“我请你来没有别事,你养的这个好儿子,连我都不放在眼睛里。”遂一五一十把刚才的话告诉了炎晖。炎晖道:“儿子的儿子不好,就是儿子自家不好。为什么呢?因为做儿子的养了这个小畜生,到时常代累大人生气,儿子罪该万死。好在他跑不掉,等儿子下去,结结实实的痛责他一场,问他敢目无长上。教训过之后,再领他到大人这里来赔罪。……”
    云青见炎晖说得很委婉,登时就把气平了一半,微叹了叹道:“你的儿子,自然应该是你管,我难道还来讨这差使去办不成!不过我家世受国恩,如何能容这小畜生没有辫发。况目下故君复位,一定要搜捕那些革命党人,假使他身着西装,被人指为叛逆。官家把他捉去不打紧,恐怕我们父子俩还要连坐哩。……”炎晖道:“大人放心,儿子可立刻押着他换了装束。至于辫子呢,他既剪下了一时却难以复原,惟赶快叫他将辫发蓄起来,免得受旁人攻讦。儿子想的这办法,大人看可用得么?”云青道:“你照这样办法也罢。”炎晖随即别了云青,一直跑到厅上坐下,忙对家人说道:“你们看少爷可在家不在?如在家,就说我有话同他讲。”家人去了半日,前来禀覆道:“少爷已经出去了。”炎晖道:“少爷即已出去。等他回来再说罢。”大家遂唯唯而退。……”
    在下著书至此,到要将炎晖儿子的历史,先行叙说一番,阅者方能明白。原来炎晖只生这一子,名叫稚华,他的性情,与他的乃祖大相反背,平时对于学问上,并不甚注重,专喜欢在外面结交朋友。他有一种癖病,不问什么人,只要谈得来,便成相识,阶级这一层,到可不论。所以他的朋友虽多,流品很杂,他却毫不介意。不过这风声传到云青耳朵里,也曾当面把他责训过几回。稚华总说是,现在世界各国,最重平等,我不懂什么叫做富贵,什么叫做贫贱,今日贫贱,焉知他日不富贵。今日富贵,焉知他日不贫贱。世变靡常,谁能够保得住自己。即以我家而论,目前虽声势煊赫,数传而后,安见不为舆,为皂隶,到了那时,哼哼我不但不敢骄人,怕的人将转而骄我了。……云青听了稚华这番话,觉得他有意挺撞,不由的震怒非常,急忙将家法持在手中,虎也似的跑至稚华跟前,拟欲重重责他几下。幸亏稚华躲闪得快,反把云青跌了一交。等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稚华早已去了好久。他这时又好恨,又好气,坐在椅子上,惟有暗自嗟叹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不肖子孙,将来又如何能克昌厥后呢。”
    不谈云青在那里伤感,且说稚华见他祖父跌倒之后,晓得这事闹大,一定不得开交,赶即溜了出去,然而心里终不以祖父为然。何以呢?他以为英雄出自屠沾,豪杰生于微贱,自古以来,史不胜载,难道我结交这班人,就没有益处么?因此他轻易也不和云青见面,每天除了食宿外,一天到晚,均在他们组织的俱乐部里任意盘桓。却巧这年扬州光复成功,稚华欣然自喜道:“我家那老头儿的气焰可以稍杀了。”一面说,一面便命剃发匠,将脑后那条豚尾剪去,一直跑回家来。其时云青正替清室抱着不平,忽然见他光头而入,便问他道:“你的辫子安在?”
    稚华道:“辫子么?我已剪去了。”云青道:“你为何把他剪去?”稚华道:“我们既做了共和国的国民,还要这辫子何用?有辫子的,便是反叛。”云青道:“照你所说,我头上也有辫子,岂不是个反叛吗!”稚华道:“祖父头上有辫子也好,没辫子也好,不关我事。我只晓得我剪辫子的自由权,是天赋我的,也不容别人干涉。”
    云青被他抢白一顿,刚要发话,稚华早又如飞去了。说也奇怪,他祖孙俩天生的气味不投,碰见一回,便有一回冲突。此次稚华穿着西装,打从云青面前经过,深恐为他看见,又惹出他许多话来,所以头也不抬,匆匆而走,谁料冤家路窄,他早已看得分明,大声喊道:“站住站住,”这当儿稚华知道不妙,仍然用他的惯技,大踏步望外飞跑,任你喊得舌燥口干,罚得誓他也不掉头一下。这又什么缘故呢?他因为云青得着张勋复辟的信,自必得意非常。万一被他叫到跟前,定要受他百般唣,不如装着不听见,到那俱乐部里避一避风头,省得自讨其辱。其实稚华素为他父亲所钟爱,对于他从不曾有过一次恶声。虽今番忤逆了祖父云青,便不出户庭,也未必大施鞭扑。然而他提心吊胆,终觉得实逼处此,反叫老父左右为难,是以立刻离开,好让他有转圜余地。一直等到二更时分,他才回转家中。还喜炎晖此际尚未安眠,遂叫来问他道:“稚华,你今天为甚又得罪你的祖父?”
    稚华道:“我今天且不曾见着祖父的面,如何会得罪他呢?”炎晖道:“已往的事,我也不谈。总而言之,祖父年高,难保说话不琐碎,你喜听则听,不喜听亦可置若罔闻。若同他驳诘起来,你有理也是没理。自今以往,你把此语记着,家庭里自可和睦相安。”稚华道:“祖父如像父亲这样教训,我也不敢违拗。但他老人家专用压力来对待,叫人好生不服。”炎晖道:“大凡上了几岁年纪的人,都有些不合时宜。我遇事尚且忍受,何况你是孙辈,格外要忍受些了。我最后还有两句话嘱咐你,祖父为你穿了西装,没有辫发,着实在那里生气了,你可依我劝,明日先换了服式,头上辫发,随后再留不迟。你看究竟是怎样?”
    稚华道:“西装不西装,到不成问题。至于留辫这件事,尚容我细细考虑。”炎晖道:“你呆了,这交涉专为复辟而起,如果复辟取消,你还留什么辫子。”稚华道:“父亲既这说法,我一一遵办罢了。”炎晖道:“祖父那边,你须跟我去一趟,好歹你自家认个不是。……”当下便带同他到了云青屋内,云青看见说道:“你们还不曾睡觉么?”炎晖道:“儿子特地领孙儿到大人这里来赔罪。”云青道:“有什么赔罪不赔罪,惟我所说的话,你可告诉他不曾?”炎晖道:“孙儿件件都答应依着大人行事了。”云青道:“这才是个道理。他们这些小孩子,没有大人来管束,还不知胡闹到甚么田地。嗣后稚孙如谢绝交游,读书上进,好在小皇又登大宝,不愁科举不能复兴。到那时博得一个功名,也可以荣宗耀祖。”
    他在这里信嘴乱说,炎晖在那里俯首听令。只有稚华从旁暗暗的发笑,以为我祖父的年纪已是这么大,阅历已是这么深,何以说出话来,如同朦在鼓里一样。莫讲复辟未必长久,就使长久,科举也万无复兴之理。顽固到他,世界上怕没有第二个。后来又听他祖父向他父亲说道:“我原打算明早五更,率领你们父子,到望阙亭万岁牌前朝拜。转念想了想,既举行这种大典,万不可草率从事,到要预先布置一下才好。无如时间匆促,便再快些,当晚总赶不及,只得改为后天罢了。但此地虽非朝堂之上,我们到不能不把他当作朝堂看待一般。假使随随便便,非特劳而无功,恐怕还要担那亵渎处分哩。我看你将孩儿带回去,教他先演习演习仪节,不要到了临时,又手慌脚乱,反被他人拿作笑柄。”
    炎晖当即答应了几个是,也就偕稚华兴辞而出。他俩走到前面,稚华向炎晖问道:“后天拜牌,祖父自然是身着朝服,不消说了。就是父亲虽未受朝廷一官半职,少年时也曾撷过芹香,即把朝服加身,名义上还可牵强得过。我呢,自有生以来,与他毫无关系,拜牌时候,究竟穿朝服呢,还是不穿朝服?”炎晖道:“你既到这个地方,无论你与他有关系,没关系,朝服一定是要穿的。好在家中箱子里,收藏朝服很多,你可随意拣一件去着。”稚华道:“穿到要穿,我头上没有辫发,试问像甚样子?”
    炎晖道:“哎唷,我到忘却你没有辫子了。幸亏你提醒我,这却是一个大大的问题,不然穿起来到也好笑。”稚华道:“不难不难。等到朝拜当儿,我包管我的脑后,也拖了一条长辫。”炎晖道:“你说的话我真不懂。”稚华笑着向炎晖附耳说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炎晖听了也点头笑道:“你这戏法,变的真好,你祖父若看见你有了辫子,还不知他喜欢到什么地步。”
    他俩议论了一会,然后回房安寝。……次早炎晖起身,不做别事,先招呼家人往阙园亭子上打扫,并告诉他们,各项应如何陈设。家人领命,如飞而去。有事话长,无事话短。且说那望阙亭要算园中第一个幽雅所在,苍松合抱,翠竹成行,晚花与斜日争妍,画槛和回廊相接。亭子里面,四周窗格,全嵌五彩玻璃,两旁安放着几张海梅的椅子,和大理石的茶几。当中挂着一幅欢门式的杏黄洋绉绸幔,幔子微动,便露出高高一座金字牌位,上头写的是“当今皇帝万岁万万岁”九个字。这亭子自从建筑了之后,轻易也不许人进去一步。除得云青每早入内朝拜外,终日价都是关门上锁。所以风景虽雅,竟无人赏玩。
    谁知这天夜静,亭子内忽然香烟缭绕,灯烛辉煌,把里里外外,照耀得如同白昼。其时残星欲坠,晓露犹零,那甬道上面,远远地来了一群人。前头几个,有的手提提炉的,有的手提宫灯的,静悄悄儿在前引导,连一点声息也不敢出。他们过去,紧跟着三个穿朝服的男子,一个胡须业已全白,花翎红顶,项下还挂着一串翡翠朝珠。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开外,一个年纪还轻,都是朝冠朝服,轻摇慢步,走到品级垫子跟前下,必恭必敬,朝上行那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说也好笑,就在行礼的时候,那少年跪下去,刚要站起来,不意自家的辫子,竟被自家的脚踩住了,一个大意,猛不防那条辨子,硬生生和脑后脱离关系。常言说得好,扯动升子带动斗,他的辫子掉下不打紧,几乎把他戴的那顶朝冠也掉下来,他这时幸喜来得快,赶忙将那顶冠儿戴正,还装出假恭敬的模样,依旧在那里行他的礼,然而阶下伺候的一班人,看他这种怪相,肚肠子都要被他笑断,不过不敢出声。阅者诸君,可知道那少年是谁,可知道那二人又是谁?想诸君不俟说明,早已知是云青祖孙父子了。他三人行过了礼,云青忽见稚华头上辫子不知去向,心里很为诧异,忙向他道:“你头上的辫子呢?”
    稚华道:“我的辫子,因适才磕头磕掉了。”云青道:“胡说。辫子长在头上,难道磕头还会磕掉不成?如果真有这回事,我为什么不曾磕掉过一回。”稚华道:“我的辫子是假的,不是真的。”云青道:“这又奇了,辫子能够装假,我长到老却未听见说过。”稚华道:“我因穿着朝服,没有一条辫子,殊不雅观,特地同父亲商量,弄了一条假辫,拖于脑后,一来为的是祖父见了喜悦,二来为的是行礼可壮观瞻,讵料他命运不长,霎时间便和我告别。”云青道:“辫子是假的,我明白了。但行礼是斯斯文文的事,为何这样卤奔,磕头把辫子磕掉,下次万不可再像这样。”稚华笑了一笑道:“孙儿下次不敢。”其实他嘴里如此说,心中早暗暗发恨:“你还想我到这里来磕头么?我果真重行到这里来磕头,除非是民国已消归乌有,否则宁死不愿。”他一面走,一面想。走不上多少路,便出了园门,折回内室。炎晖因天色尚早,当下遂向云青说道:“大人与其在这里清坐,不如仍回房安息。”
    云青道:“你们父子,也可以去睡一睡。”说毕,大家各散。稚华走入自家房内,原预备稍坐片刻,便往他们俱乐部,同那些朋友闲谈。后来想道:“不对。我是有事,才起得如此早法,他们未必和我一样,此时即便跑到那里,也不见得有个人影。”他想了一会,不由而然的,也就和衣躺在床上,酣呼睡去。约莫申初时分,他才惊醒,揉了揉眼睛,暗自说道:“我记得睡下去,没有多大的功夫,何以醒来,已是下午。”赶忙起身盥洗。盥洗后,命人端上菜饭,胡乱吃了一顿,也不耽搁,匆匆往那俱乐部去了。……他到了俱乐部里面,那些朋友,正在那里快乐,有的弹唱,有的对弈,有的打牌,有的阅报,有的围坐闲话。众人见了他,都笑着说道:“我们盼望稚哥许久,为何到此刻才来?”稚华道:“不谈了。我被我家祖父老头儿,头都闹昏了。”众人道:“为什么头都闹昏呢?”
    稚华道:“他不忘故主,天天在家里亭子上朝拜一次,到不能说他不是。然而人各有志,万无相强之理,偏生他这几日得着复辟的信,硬行逼我的父亲和我,今早同他一起去朝拜。”遂将半夜里如何起来拜牌,如何把假辫子踩掉,如何睡到这时方起各情形,详细告诉了众人一遍。众人道:“稚哥这一曲把戏,到也好耍。万一被那些做小说子的听了去,大可以做他们小说材料。”稚华叹了口气道:“像我家祖父这样古怪的脾气,乖僻的行动,可谓独一无偶。”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那边有一人抢着说道:“何以知道没有?我昨天听见我小舅子说,他的先生,就和稚哥的令祖无异。”
    稚华转身将那人一望,见他穿着一套瞥脚的西装,头上鐍疤子,结了许多疙瘩,令人看了生厌。这还不算,他的鼻涕,淌到嘴边,还用舌尖在那里舔来舔去。知是那个新入局的朋友田福恩,看他这种形相,实在不愿意同他答话。但因为他说有人像他的祖父,勉强向他问道:“田兄,你说是谁像我的祖父?你的妻舅又是何人?”田福恩道:“哎唷,稚哥你在社会上还混了许多年,难道我小舅子的姓名,你都不晓得么?”
    稚华笑道:“奇了,他不是我的妻舅,我何如会晓得他姓名呢?”田福恩打着半调子的英语答道:“也是也是。我告诉你罢,我的小舅子,姓云名麟,字趾青,是前清一个秀才。”他正在高兴往下讲,稚华拦着他道:“你不用说了,我晓得这姓云的,便是当日意海楼的姨太太红珠嫁给他的,你看我说的错也不错?”田福恩伸着大拇指说道:“何如?我说我的小舅子,提起来你必是晓得的。”稚华道:“失敬失敬。我却不知道他是你的令亲,但你说的他的先生,究竟怎样呢?”
    田福恩道:“他的先生名叫何其甫,也是前清一个秀才,现充文言统一研究会会长。此人性情迂谬,自命为道学先生。我的小舅子看见他,如同看见鬼一样,动也不敢妄动。”稚华道:“可是推翻清室的时候,他曾在明伦堂上过一回吊的?”田福恩道:“你看这人何如?”稚华道:“可惜他不曾死着,死了到也算得个愚忠。”田福恩道:“我与他却不甚亲近,昨天听见我的小舅子说,他的先生把他喊了去,叫他赶快将那些八股翻出来,重行读得滚瓜烂熟。我的小舅子道:八股早已废掉了,读熟了有什么用处?他的先生正言厉色道:你说八股没用么?早晚就有用了。我的小舅子问道:先生何以见得?他的先生道:皇上现已复位,国事定后,科举当然是要复的。复了科举,我猜准还是用八股取士,仍遵守他的祖宗旧制。你如不信,来来来,我和你拍个手掌如何?他说这话时,大有诸葛亮刘伯温的那种神味。
    我的小舅子尚未及回答,他的师母从旁向他说道:我这几天被你的先生闹死了。他听见宣统又做了皇帝,说不出来的快活,口口声声都说他优贡已揣在荷包子里面。我说道:你敢是在这里做梦?他道:我就因为那年做的梦,才敢说出这句话。你可知我当日做梦的当儿,宣统还不曾出世。及至到了宣统即位,又被那些民党推翻,我后来觉梦得这未足为凭,也就不作此想。偏生目前他又登极,我的优贡,岂不是大有希望吗。他对我说个不了,我也不好扳驳他。现在他又立了一个什么当今万岁牌。每逢夜晚,读一遍八股,即向那牌位磕一回头。磕了读,读了磕,都要到三更天才睡。他虽不以为苦,然而他的一张嘴两条腿跟他却苦死了。他师母歇了歇,又接着说道:我有时同他讲,你已上了几岁年纪,何必还吃这种辛苦。假使因此损坏了自己的身体,那时才懊悔不及呢。他道:你们妇人家,晓得什么。古语说得好:三更灯火五更鸡,我不痛痛下一番苦读的功夫,未见得人家就肯把优贡送给我。咳,世间上好名的,我到看见过却不曾看见过像你的先生为了一个优贡入了魔道,难道得了优贡,就可当饭吃不成?云相公,你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当住你的先生面,凭公说一句,我的话究竟有理没有理?……其时我的小舅子,听见他师母的话,正在那里为难,说有理呢,先生面子下不去。说没理呢,师母面子又下不去。刚要想个主意替他们解和,却好他的先生对他说道:云生,你莫要睬你的师母,我们还干我们正经事,你家里可有《大题十万逊、《小题十万逊没有?我的小舅子说道:“从前却也有一部,后来因为八股废掉了,不知把他高搁在那里?先生要这书何用?他的先生道:此书看似无用,一生复了八股,那书就大大的值钱,这叫做麟角凤毛,特稀为贵,你不要把他过于看轻了。我的小舅子道:既这说法,回去就将此书寻出来。其实他心里老大不以为然,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过去。他回转之后,就把他的先生近来一段趣史,做他的话柄。稚哥,你想想这位何老先生,一举一动,岂不是与你令祖大人一般无二吗?”
    稚华道:“我不笑他别的,单笑他读一遍磕一回头,万一他一晚读上几千遍,他的头一定要磕上几千回,他不嫌烦,我听听也嫌烦了。像他这样人,若和我家老头儿聚在一起,定然谈得入彀。即便不聚在一起。听了他这段历史,我逆料我家老头儿必极力赞扬,所谓方以群分,物以类聚。兄弟这番议论,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道:“稚哥的议论极是。但不知复辟这回事,究竟能永远成为事实么?”稚华道:“在我看来,好比萤火之光,一瞥即逝。大约不出二十日,必有变动,到了那时他们才知道枉用心机哩,若事前阻拦他们不许轻动,他们死也不甘。即以我家老头儿而言,他何尝不是其中一份子,现在却洋洋得意。一旦张勋打败,怕他的那团高兴,不由而然的,也就付之于东洋大海去了。”田福恩笑道:“稚哥的令祖,固然有连带关系。就是我刚才所讲的那个何老先生,他方且希冀什么优贡功名,天天在那里磕头如捣蒜,假使取消复辟,他岂不是做了一场大梦,非但他无面目见着他的学生云麟,恐怕也无面目见着他的家中妻子。我不愁他别事,他为人生性迂拙,照常因此弄出什么意外事来,才真真不犯着呢。”
    他们正在高谈阔论,外面忽送进一份报纸。稚华接了打开一望,笑着说道:“果不出我所料,业已有人出来反对了。”众人道:“反对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呢?”稚华道:“还有那个,就是那最有名望的段氏了。你不看见北京的那个专电,说是段氏在马厂誓师,预备和张勋开战。无论老张的实力怎样,然而遇见老段,我包管老张就要倒霉。何以呢?老段师出有名,登高一呼,各方不难响应。况他的旧部,充当师长旅长的很多,他既举了义旅,没有个不愿为之尽力。老张呢,他手下全是乌合之众,平素又无甚纪律,临了战阵,要不了几个回合,定然是被那边杀得大败亏输。我先前还说以二十日为期,照此看来,十日之内,大局便可解决。我的话如有一句不灵验,我也不叫个程稚华了。诸位等几天看罢。”说着便辞别了众人,先自去了。众人见稚华已走,也就不再多坐,一哄而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猜你喜欢
  第四十五回 瓜蔓内援时狂施舌辩 椿萱淡视处忽起禅机·张恨水
  第三十三回 猜得之子踪名藏字里 勘破美人计金尽床头·张恨水
  第二回 俏男女初识风月·
  提要·醉西湖心月主人
  第五回 慕芳香改装女子 怜才貌愿变男儿·天花藏主人
  第十四回 旅店中爱继佳儿·陈端生
  第八回 大会无遮艳情闹芍药 春装可念新饰配珍珠·张恨水
  卷一 滦阳消夏录一·纪昀
  叙·韩邦庆
  第四十九回 惨埋香肮脏海棠魂大获利兴建兰花畹·邹弢
  第三十 玑衡旋转·邺华生
  第三回 为购红颜来白发 因留慈母得娇妻·李渔
  第十六回 毛相拐图逃走 鲁妃仇报自尽·雪樵主人
  第十七回 邢岫烟割肉孝亲 贾存周承恩赏寿·顾太清
  第三十二种 一文碑·石成金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

随机推荐

  • 换夫妻·云游道人

    此书又称《颠倒姻缘》、《谐佳丽》,冰雪轩藏板。云游道人生平无考。此本为现存孤刊本,齐如山原藏,现藏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图书馆。此书故事取自《欢喜冤家》一回半。 《欢喜冤家》第十三回《两房妻暗中双错认》、

  • 剪灯余话·李昌祺

    《剪灯馀话》是李昌祺仿瞿佑《剪灯新话》而作,借以抒写胸臆。全书4卷20篇(另附《还魂记》1篇),董氏诵芬室刻本。成书于永乐十八年(1420),有永乐庚子夏自叙。其书大都取材于元末明初事,以婚姻爱情故事为主,又多幽冥灵异人物

  • 三续金瓶梅·讷音居士

    本书以西门庆死去七年后,经普静禅师幻化还阳为引,描述了西门庆的家居生活和官场经历。西门庆继续发挥经商才干,重开绸缎铺,同时刻意钻营,恢复了原来的官职;他不满足于一妻五妾,四处猎艳,凡看中的女性无不染指;小说还写到西门孝

  • 桃红香暖·风月轩入玄子

    明代中篇艳情小说,共二十二回,风月轩入玄子撰。不知天下的事,才有假,便是真。那神仙鬼怪,固然有假托的,也原自有其实的,未可执了一个见识,道总是虚妄的事。只看《太平广记》以后许多

  • 欢喜浪史·不题撰人

    《欢喜浪史》,明清艳情小说,凡十二回,不题撰人,坊刊本。序与《换夫妻》之序全同。似系抄自该书。次为“新刻欢喜浪史目录”,正文卷端题“新刻欢喜浪史”,半叶

  • 情变·吴趼人

    清代爱情小说。八回。未完。署,趼人,即吴沃尧撰。第九、十回存目。卷首楔子列出全书回目。宣统二年(1910)《上海舆论时事报》连续刊载写至第八回的一半作者去世。后收入阿英编《晚清文学丛抄·小说二卷》(1960 中华

  • 花荫露·临川山人

    清代长篇白话艳情通俗小说,凡十九回,清临川山人撰。话说历代君王俱知守成艰难,遂挖空心思欲网尽天下人才为他所用,故开科试以揽英才,另设举荐一途,后称“举孝廉郎”。一

  • 昭妃艳史·

    《昭妃艳史》,明清艳情小说,凡六回,不题撰人。 话说金废帝海陵王初名迪吉,后改名亮,字元宫,乃辽王宗干第二子。为人伪善奸诈,躁急多猜忌,残忍仕数。年十八,以宗室子为奉将军,迁骠骑上

  • 龙阳逸史·醉竹居士

    《龙阳逸史》全书由二十个短篇故事所组成。书中所称「小官」,即江南地区对卖淫少年之惯称。《龙阳逸史》里的小官,形象丰富多元,有用尽心机攀龙附凤、有巧施诡计勾引「买主」、更有与兄弟、姊妹争风吃醋,力抢一夫者。围绕

  • 后庭花·佚名

    后庭花,明清白话艳情小说,共9回。世俗多诈,男女多氵㸒,天下四海九州,别的去处还好,惟有巴蜀地方,山明水秀,人物美丽,人心大是不古。小说叙述巴蜀府益州沪县秀才苏潘等人终日荒淫无度,

  • 贪欣误·罗浮散客

    这是一部明代短篇小说集,共六回,约五万字。每回演述一个故事。此书对了解明代市井生活有认只价值。[1] 相较于“三言”、“二拍”本书的文人化倾向更强。

  • 株林野史·痴道人

    清代白话中篇艳情小说,六卷十六回。题“痴道人编辑”,作者姓名、生平不详。此书清嘉庆十五年伯依保奏禁,道光二十四年的《劝毁淫书征信录》及同治七年丁日昌禁书目均著录,推断当著于乾隆年间。今存上海小说社排印本。书叙

  • 巫山艳史·

    清代白话世情小说。 又名《意中情》,四卷十六回。不著撰人。啸花轩刊本无序跋。其它尚有乾嘉间刻本,未见。啸花轩为清初书坊,可知其为清初之作品。顾名思义,小说主要是写男女之间的淫荡行为,类似《桃花影》,是一部淫秽之作

  • 桃花艳史·佚名

    清代白话中篇世情小说。六卷十二回,作者不详。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清合影楼刊本,封面题《新刻桃花艳史》。每卷两回,卷首又题《新编桃花艳史》,无序跋,当为清代前期或中期的作品。小说叙唐代少女金桃儿与才子李辉枝的爱情故事

  • 巫梦缘·不题撰人

    清代白话中篇艳情小说,十二卷。不题撰人,作者不详。此书《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未著录,日本佐伯文库、中尾松泉堂藏有啸花轩藏板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啸花轩为清康熙间书坊,可知为清初的作品。此书在清代一再被禁毁,国内未见

  • 舞春云·风月轩入玄子

    《舞春云》,明清中篇艳情小说,共二十三回,风月轩入玄子撰。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才谋求,有缘千里亦相投,对面无缘不遇,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风流,何用冰人开口。这首《西

  • 别有香·桃源醉花主人

    《别有香》(明)桃源醉花主人编,明代白话短篇(拟话本)艳情小说集。此书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刘世德先生所珍藏之孤本。刘藏本残阙,存3册,编者无考。此书可能刻于天启、崇祯

  • 玉娇梨·天花藏主人

    才子佳人小说的代表作品。产生于明末清初。全称《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又名《双美奇缘》、《玉娇梨小传》、《玉娇梨三才子小传》、《双美奇缘三才子》。二十回,题&l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