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雪冤类 邹推府藏吏听言
“状告为打死人命事:刁恶秦制,批借基父银三十两,本利不还,故约算账,哄到伊家,行强抢批,殴打基父,遍身重伤。幸何稽、周景救命爬归,两日即死。切恶借债不还,反殴人命。批被强抢,父被殴死。弥天大冤,惨屈无伸。投天亲检,法断偿命,生死不冤。哭告。”
秦制诉曰:
“状诉为乞检电诬事:制借土豪曹煌银三十两,四年内前后还本利四十两,账存可证。豪坐原批,无奈再还布二正,京履一双,批仍不退,拂衣径出。随路哀求,方得退批。伊系银主,制何敢打?并无交手,安有死伤?乞赐;检,诬捏灼然。上诉。”
县差牌来拘。何稽、周景谓曹基曰:“当日令先尊打秦制一拳,秦制止回打肩膊一下,我辈遂劝开。今告打死人命,恐无重伤,我辈何以做干证?”曹基曰:“我各备银十两与你安家。二公但当日有相打,其伤痕我自与仵作谋之,决不相累,如有刑杖,另得补谢。”及袁县尹提审,曹基说父被打后两日身死。秦制说并无相打,他系病死。再问干证何稽、周景,皆说秦制家中相打到路中来,彼二人才劝开。袁尹即发行检;曹基便封银二十两,与件作昌览谋曰:“但做得致命一伤,定银十两。”及发检之日,方糟腌酯洗之时,件作即投药于尸。少顷检验,即于胸膛、胁下、脑后,做出青红黑三伤者,系致命之处。袁尹遂将秦制拟死。后制虽经覆审,屡次苦诉,皆莫能辨。自思曰:“惟有理刑邹应龙即刻奏严嵩者,此人刚正,或能辨得此冤。”乃恳切做状,雇人在大巡处诉,愿此邹理刑一闻,□怨甘心,永不再诉。大巡见状情切,准批邹刑馆详问归结,以后再不许刁诉。邹公先吊原卷,从头详看。见干证口词甚悉,件作死状甚明,自疑曰:“如此问死,似亦无枉,何故苦诉?非富民财势通神,彼买干证、件作而偏证假伤乎?吾有计矣。”乃故停不问。及次日,将接大巡。”先晚,召一典史、一吏嘱曰:“吾明日将在左司中问状,今晚先令你二人备纸笔藏司中左房,及明日我去接大巡后,犯人有言,你须详细写来,我在大巡处遮盖。你如写不明,重重惩责。”二人依命,夜藏入司讫。次日,嘱吏曰:“少顷问状未完,可连催三次接大巡。”然后命开左司,提秦制一起来问。秦制曰:“小的止打曹煌肩膊一下,今说有三处致命伤,小的死也不服。”何稽、周景曰:“小的果劝曹煌、秦制相打,其有伤须问件作。”昌览曰:“小的依死报伤,何敢增减。”众吏来禀曰:“大巡将近城,可要迎接?”邹公曰:“停会无妨。”即怒秦制曰:“众证都已明白,前官审已无冤,何故苦苦告诉?”发打三十。打至十五,秦制号曰:“原得一言而死,若说两句,便认死罪。”邹公命住打曰:“你有何言?”秦制曰:“老爷是三劾严阁下的?”邹公大声曰:“我劾严阁下何如?”秦制曰:“适问说过,只是一言,若说两句,便该死。”邹公怒曰:“你道我劲严奸相不是呵,有说则饶你,无说便打死这狗!”秦制曰:“何敢无说。老爷劾严相,人都道是刚直好官,小的以此舍死投光。今不能辨雪冤枉,只将势打人,原来只是个蠢邹,全无识见,不能为民分忧。小的今遭若是打死不怨别官,单单只怨老爷一个。我在阎王殿前去,一连三状,连告蠢邹也,似你三劾严首相一般!”只此数言,激得邹公怒如火发,跳出椅外,双手爬须,连声喊曰:“嗳呀,嗳呀!’你打死人命,反道我蠢邹不能为你分忧,要在阎王殿前三状告我?我便打死你,任你去告何如?”又发下打。众吏又禀曰:“大巡已入城,可要速去接?”邹公余怒不息,大骂曰:“大巡不是皇帝,他也是官,我也是官,不接他便何如?”吓得众吏连连走起。皂隶正喊打秦制,邹公喝住曰:“我若打死你,人便说我果是蠢邹,被你号得的矣。想起你也是冤枉,故敢狂言。且收入监住。”再提何稽、周景、昌览都拶起曰:“我知秦制必是冤枉,不然他何敢当面抢白我?这都是你干证、仵作作弊,如不报出,每人都打一百拶。”那曹基用银子,也不十分重,都不肯认。众吏去头巾哀禀曰:“大巡已进衙门了,若不去见,便道老爷欺他官小,必提我吏书问罪,望老爷救众小吏,也是阴功。”邹公曰:“他是朝廷钦差,是小皇帝一般,怎敢欺他官小,就去见来。”又分付何稽等曰:“我见大巡就来问。今日若不问出,将你三条狗命都结果了。”众手下都随去,将司门外锁住。只是曹基四人在司内,并不知藏有吏典在左房密听。何稽、周景相怨曹基曰:“我当初不肯作干证,只得你十两银,后许谢十两。今这胡子不接大巡,倘被怪责,必泄怒于我辈,不死也是半死,真难当他一时蠢性也。”曹基曰:“也只是这一摊难过,那十金出去就奉矣。若有刑杖,一两一下,决不失信。内外班中都用银子,每一板许银一钱,刑亦必轻。用拶一把,是五两。你不看这等轻。”昌览曰:“我为你做三伤,只得二十两。今要补我。”曹基曰:“各人都小心,我自然是补。”吏典在左房一一记写。少顷,皂隶开司来提众犯到刑馆审。吏与典史从后出,将所闻之语各以文书筒奉上。邹公接看,已明白,分付曰:“少顷来领回文。”吏典出。众犯只道是文书,那知是听供口词也。邹公曰:“干证何如说?”何稽曰:“小的只说得劝相打,无别说。”邹公曰:“你一把拶都用银五两,一板用手工一钱,刑轻如何肯供!”将曹基四人各打二十,立看不得卖法。周景难忍呼曰:“小的肯供。”乃命喝住。又不言。邹公曰:“你肯供便不消你说,我早访得了。当初曹煌打秦制一拳,秦制回打一下肩膊,那有三伤?后各用银十两,买何稽、周景作证,又各许谢十两。昌览假作三伤,要银三十,只得二十两,今日必补他矣。若是,则你供来;若不是,再打八十,凑一百。”众人见情真,恐怕再打,各磕头款服。邹公判曰:
“审得曹基之父曹煌,违例积算,盘剥小民。□□加利侵渔欠户,乘急要息。□□□□□□秋毫,制胜苛赢。权子母而□□□倍秦制之借债。既还其本,又倍其利,已非负心。余息之补,完布以一端,鞋以一双,岂为虚估。乃坐批而不退。复使势而先殴一拳,而复其肩三伤,何以致命。曹基不思以善而盖前想,犹欲为父而修小隙。诬告人命,重买干证之邻人;捏作假伤,厚贿为奸之仵作。陷人死罪,心则不仁;致父暴尸,孝亦安在!虚告之情既露,反坐之罪何逃。周景、何稽利苞苴而偏征。仵作昌览受贿赂而做伤。追完枉法之赃,各配远近之释。”
按:人命惟在干证,检伤惟在件作。彼买偏证于前,又买报伤于后,则官亦何从辨其伪哉!故凡检验人命者,宜慎而又慎,详而又详,方可革弊之二二。而仵作这弊尤为难防。彼今日检一尸伤,若有私者,明日即驰信各县件作知会。后难覆检,亦不能察其奸。故初检最宜用心关防,勿惮秽恶而令奸人滋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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