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十尾龟掀起宦海潮 三家村酿出人妖案
子英起立道:“此位何人?”
静斋道:“梅心翁来得突兀,兄弟未及介绍。”
随向子英道:“这位就是本地侠士梅心泉梅大先生。”
子英忙道:“失敬,失敬,一向少会。”
心泉不及寒喧,就道:“我气得肚皮都涨破了。你们姓黄的子弟,怎么这般没中用,叫是我,早把族长拖进宗祠里处治了。”
子英道:“如何使得?如何使得?族长是阖族里最尊贵不过的人,我们见了族长,话都不敢说得重一点子,怎敢肆行无忌?”
梅心泉道:“你们难道一任姓白的横行不法,就此罢手不成?”
子英道:“没有法子抵制,也没奈何。那姓白的是山西人,一来是客籍,二来异姓,倒也罢了,所最气不过的,就是那个土棍黄旭初。这黄旭初与我们本是同姓不宗的,他的家就在我们庄子的东边,穷得个要不的,从前也和我们聊过宗,得过我们好多的好处,现在见我们失了势,他就趁打落水狗,和姓白的走了一路,同来欺侮我们。姓白的没有发难,他竟第一个主张瓜分我们产业,占据我们屋舍。”
梅心泉道:“天底下竟有这样忘思负义的畜生?可恶可恶。黄兄,你不要愁,我梅心泉既然晓得,必定总要替你去出这口恶气,给他个利害,教他也晓得姓黄的不是好惹的。”
子英还没有响,静斋早把大拇指竖了一竖,开言道:“子兄,你好运气,碰着这样一位大侠土来替你出头。贵族从此有望了。”
子英道:“难得梅兄萍水相逢,就肯拔刀援救,兄弟感激的很。只是黄旭初这土棍,生性异常狡诈,像梅兄这样直爽,恐怕不是他对手么。”
梅心泉道:“奸诈怕他怎的?我只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对付他是了。”
当下商议定当,梅心泉就跟着子英同赴湖州去了。春泉见子英已去,才问静斋,你会的客是谁?却谈了这好半天。静斋就把黄庄受祸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春泉也不胜叹息。说着,只见老司务自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子,一探头就出去了。春泉喊住,问做什么?老司务道:“孙先生叫买的两部书。”
静斋道:“是什么书?拿来瞧瞧。”
老司务拿上,开出一看,是两部新小说,一部叫《女界风流史》,一部叫《奇谈丛录》。静斋怔道:“这女界风流史,咱们的事,不要被他载上了。”
忙的翻开来瞧,瞧了个完,醒悟道:“原来上海地方,还有本领大过我法术高过我的人,干出来的事,干奇百怪,叫我对了他,也有点子惭怍,怪不的我的事情竟不载了。”
此时春泉正在看奇谈丛录,静斋掩过书,就问奇谈丛录载点子什么事?春泉道:“和聊斋志异差不多体裁,不过都是近几年的奇事,笔墨也还可以。”
两人正说着,不防一人掀帘而入,正是周介山。静斋就问祥甫晚上请客,你晓得么?介山道:“晓得的。”
随道:“少耕大得法了,知道么?”
静斋道:“那个少耕?”
介山道:“还有那个?就是上回你我替他饯行的秦少耕呢。”
静斋道:“少耕大得法了?他做的什么官。”
介山道:“少耕的官真是不小。他进京时候,不过是个留学生,现在已做了朝廷二品大员。”
静斋春泉齐惊道:“竟做了二品大员么?真快的了不得,快的了不得。”
介山道:”决么?不有本领怎么能够这么的快?他这本领,可真利害不过,我真佩服他,现在官场里头,那一个比得上他?此人在官界里,真可算得着出色人才。有了这么的手段,不怕发的不快。”
春泉道:“少耕世故人情,果是熟透,可惜生就一副奸容,使人望而生畏。我说他很有点子像南宋秦桧。”
介山笑道:“宋朝秦桧,春翁见过的么?”
春泉道:“不要打岔,奸臣的声音笑貌,总是差不多的。他姓秦,所以说他是秦桧。”
介山道:“京里头报纸上,也说他是小秦桧。”
春泉道:“人心相同,可知并不是我一个人私话了。”
静斋道:“少耕怎样得法的?”
介山不慌不忙说了出来,听得春泉静斋都诧骇不已。原来秦少耕在外洋留学时光,就和外国人非常要好,和客栈里一个女堂倌,鬼迷张天师似的迷上了,就花几个钱,娶这女堂倌做老婆。这女堂倌的老子,是在政党魁首那里充花儿匠的。这件事传转去,传入了政党魁首耳朵里,党魁就喊花儿匠进去,问道:“听说你的女孩子,和中国留学生结婚,可有这件事没有?”
花儿匠哈腰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女儿在旅馆里充女堂倌,近有寓客中国留学生秦某人,和小人女儿两情相洽,就订成了婚约。事体果然有这么一件,只是还没有结婚,老爷倘然不喜欢时,小人就去吩咐女儿,叫他解散婚约是了。”
党魁道:“我并没有叫你解散婚约。这婚约也不必解散,你女孩子成婚后,叫他领着你女婿,到我府里来见我。”
花儿匠得此命,宛如荣加九锡,兴头得要不的,欢欢喜喜回家,一路唱歌一路走,回到家里,就向他老伴道:“喜也喜也,你可以贺我了,你可以贺我了。”
他老伴还没有回答,门帘启处,花枝招展般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女儿小喜子,从旅馆里回来。花儿匠一见,讲话都不及,奔上前,把小喜子只一抱,抱了起来,连亲了两个额。小喜子没有防备,吓的猛一跳,忙问:“爷爷做什么?”
花儿匠放下女儿,把大拇指竖了一竖,大言道:“好个女孩子,好个女孩子。”
他老伴向小喜子道:“你爷爷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快活得这个样子,我嫁了他十八九年,也从没见过他像今朝般快活。”
花儿匠道:“我今天蒙伯爷传进去问了几句话,初见面只道伯爷有甚申饬,吓得什么似的,后见伯爷和颜悦色的讲话,那是乡下人吃海参,头回儿的事,你想荣耀不荣耀?伯爷还说等女孩子成了婚,叫带领女婿进府去谒见。我们合家子受伯爷这样的洪恩,拿什么来报答呢。”
他老伴听了,也欢喜道:“我们是何等人家,竟蒙伯爷这么的优待,竟连女婿都传见起来,邻舍人家晓得了,也应惧怕我们三分,我们今后有了伯爵,还惮谁来?”
小喜子也不胜之喜,告诉父母道:“好叫父母得知,秦郎因客中寂寞,急欲成婚,已经择定星期日举行婚礼,叫我告禀父母一声。”
花儿匠听了,快活得什么相似。有事便长,无话便短,看看日子一天近似一天,花儿匠家一门大小日夜忙碌,早已弄得筋疲力尽,人仰马翻。到了星期日黑早,花儿匠爬起身,唤醒了老伴儿,打火烧水洗脸,换衣裳,吃早饭,诸事停当,已有八点钟光景。秦少耕早在寓所安排好了,上下焕然,一色都是新衣。几个同学同乡,都到寓里来道贺。少耕接着,欢天喜地的攀谈。一个同学道:“结婚礼在什么地方行?”
少耕道:“已借定留学生会馆。”
那同学道:“马车可是用双马车?”
少耕点头道:“是的。”
说着,旅馆里人进来报马车来了,秦先生少耕掏出表来一瞧,连嚷哎哟,几误大事,择定上午十一时举行结婚大礼的,现在已经入时了,主婚人还没有去邀过。一个同乡道:“主婚人,你不是已经请定留学生监督么?”
少耕道:“请虽请定,邀却没有去邀过。”
同乡道:“既经请定,就叫人去邀一邀也好,何必定要自家去?”
少耕道:“不去呢也不要紧,不过好像大意点子。”
于是亲到监督公馆邀了一趟,监督应过好瘾就来。少耕又到几个应允赞礼员嫔相的同学寓里邀了一趟赶到留学生会馆,见正门大开,几个同学都在那里帮忙,结彩的结彩,挂旗的挂旗,张灯的张灯,忙到个不亦乐乎。少耕跳下车,向众人道:“费心费心,劳神劳神。”
众人都说彼此都是朋友,当得效劳的。一时收拾完毕。只见正厅上挂着无数东洋纸灯,并绫绸万国小旗,大门口扎着柏枝彩棚,一面黄龙大旗,一面外国旗,交叉着飞扬飘荡,好似替主人鸣着得意似的。收拾完毕,少耕驾着双马车,到花儿匠家来迎接新娘。花儿匠夫妇,早把小喜子打扮得花朵儿相似,扶上了马车,到留学生会馆行过结婚礼。从此夫恩妇爱,自不必说,众同学见了,那一个不羡他的艳福。成婚不到几天,就由新夫人带领了,进谒政党魁首荣伯爵。荣伯爵一见秦少耕,居然降尊纡贵,十分的客气。秦少耕得着这样殊遇,竟然感激涕零起来。伯爵问了几句话,随道:“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没事常来坐坐,将来保不住还有别的事要烦劳你呢。”
少耕诺诺连声,跟着老婆退了出来。伯爵又传花儿匠进去,密密说了一回话,也不知说点子什么。只见秦少耕自攀了这头亲戚,便渐渐阔起来了,什么监督处书记,钦使馆翻译许多优差都轮着他了。听说都是荣伯爵专函介绍的。后来有位什么王爷到外国来游历,翻译一职也是少耕充当的。秦少耕柔媚圆滑,深得王爷的欢心,荣伯爵在王爷前,又竭力揄扬,说他许多好处,王爷答应等他毕业回国,定当与以相当的位子。王爷动身后,荣伯爵就问他道:“贵国留学吾邦的人总也有几万,怎么这几万人里头,独有你这么的得意?他们为甚都不得意?”
秦少耕道:“人非草木,那有不知?晚辈倘没有伯爷提拔,怎生至此?自头至足,那一处不是伯爷的恩典?休说重生父母,再养爷娘,伯爷的大恩,比爷娘父母还要胜过几倍,我就粉身碎骨也难图报。”
荣伯爵道:“我差你干几桩事情,你肯不肯?”
秦少耕道:“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伯爷这样的知我,倘有用着我处,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只恐赋性愚鲁,不足为伯爷的鹰犬呢。”
荣伯爵喜道:“你真个肯听我话,尽心做去,不但可做大官,还可大大发一票财呢。”
少耕听了,抓耳爬腮,巴不得马上就去干才好,不知不觉屈下膝来,向伯爵磕了三个头,开言道:“谢伯爷的栽培。”
荣伯爵道:“你肯这样,也是你自己的好处。现在且退去,以后要用着你时,再来喊你。”
少耕退下,有事便长,无话便短,一转瞬间,毕业的日子到了,学堂中循例考试,不知怎样,秦少耕各种学科,都得着很多的分数,所以那张毕业文凭,倒很有点子看头。回国那一天,荣伯爵又传进府去,密密切切讲了好一回的话。讲点子什么,外边人无从知晓,只见少耕出来,满面得意之色。从他的面色推测上去,晓得所谈的话,必定与他大有利益也。奏少耕带领新夫人,同着同时毕业的几个留学生,搭趁公司船,乘风破浪向中国而来。不消多日,早进了吴淞口,驶到黄浦滩下碇,一落客栈,就见他张牙舞爪的向茶房道:“决替我雇部马车来,快替我雇部马车来。”
茶房见他打着洋话,只道是变种的洋人,遂道:“洋大人,要皮篷车,还是轿式车?还是自拉缰亨生车?”
茶房讲的是本国白,因见少耕虽像变种洋人,那眼角鼻端,又一点子洋气都没有,遂打着本国白,试他一试。少耕道:“我要银行里去拿钱,自然坐轿式车了,没的倒坐皮篷车亨生车,不是寿星头套马桶自讨苦吃么?”
茶房见秦少耕不但会说中国话,连中国的方言隐语都会得说,一定是中国人无疑,当下雇了马车来。客栈里帐房先生道:“密斯脱秦,今天礼拜六,下半天银行公事是不办的,你礼拜一去了罢。”
少耕道:“不相干,我的事是特别公事,那怕礼拜七也要替我办。”
帐房无语,一时茶房雇了马车来,少耕坐着,飞一般到银行来,见双门紧闭,只有两个老司务守着门。少耕下车,掣了几掣电铃,老司务从后门走出,迎少耕入内,问有何事?少耕道:“大班走了么?”
老司务道:“大班在住宅里,今天是礼拜六呢。你若要见他,还是到静安寺路住宅里去,行里总要礼拜一才到呢。”
少耕道:“你替我去请他一请,可以么?”
老司务道:“这里有德律风的,果然有要紧事情,就请打一个德律风去是了。”
少耕道:“有电话很好,我就打一个电话去罢。”
于是老司务引少耕进德律风间,先摇了几摇,报清号数,接好了,讲了几句话,大班回话,就来。等了半个多钟头,一部木轮皮篷马车,飞一般的来,果然就是大班。大班见了少耕,却不认识,开言道:“君是何人,指名见我,有何要事?”
少耕道:“君是否就是银行大班火拉斯君?”
大班点头应是。少耕道:“贵国荣伯爵,有要信一封,叫鄙人亲手交给大班。”
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信来,双手呈上。大班听毕,顷刻露出沉重的样子,接信在手,先把封皮上的字,反反复复瞧了一会子,然后拆开,从头细看。看毕,把信插入衣袋里,楞出两个眼珠子,没上没下,一味的打量,瞧得少耕有点子不好意思起来。只听大班道:“老兄尊姓是秦,台甫是少耕么?”
少耕回说是的。大班道:“秦兄在敝国留学已有五年了么?”
少耕回说是的。大班道:“秦兄几时认识荣伯爵的?”
少耕回说约有三年了。说着,摸出汇票来。大班道:“对不起,今天票根还没有到,总要接到票根,才好发银。这是敝行定例,不好为秦兄一个人坏掉的,还请秦兄原谅。”
秦少耕听了,很是没趣,随道:“原来如此。”
随即告辞起行。大班一边送出来,一边道:“秦兄原谅,一因款项过巨,二因票根未到。”
少耕道:“大约票根几时可到?”
大班道:“多不过一二天罢了。”
少耕辞别回寓,帐房晓得他到银行会着大班的,来头一定不小,顷刻阖栈的人都另眼看待。最奇怪的,秦少耕本是个穷光棍,留学回来,却就阔的了不得,镇百镇千,用出来都是银行支票,并且常常见他坐着马车到银行里去,或是领事衙门去。进去了总是大半日,也不知在干点子什么事?来了京里,到交民巷,外国钦差衙门里,他也常常走动,等到廷试完毕,高高的中了出来,上谕下来,钦赐个翰林。
别个新贵,都是寒气冲天,酸风扑面,任你怎样,终不脱书生本色。只秦少耕阔地阔天,在天津地方,狂嫖滥赌,好似家里有着几百千万家计似的。其实他的老子,在书铺子里做掌柜,不过赚几十块钱一个月,少耕却倒连娶了两个姨太太,都是窑子里数一数二的红姑娘。那模样儿的齐整,相貌儿的标致,叫小说家形容起来,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在京里头租了所很精致的公馆,收拾得天宫宝殿差不多。
看官,你道他果为自己享福么?原来他和周介山一般的思想,一般的手段,不过一执牛耳于商界,一创霸业于官场,所居的地位不同,所用的心思亦异。周介山只想发财,秦少耕只想做官。周介山发了财再想做官,秦少耕做了官再想发财。少耕这手段,在官场中是不曾有过的。凡是独行生意,总来得容易点子。不到几时,居然得着了个四品京堂。少耕常叹道:“愧我留学十年,不及他春宵一刻。”
他有了这一路提拔,自然升迁得比别人总来得快速,不到几年,竟做到二品大员。京里头就有几个闲着的人,把秦少耕事情编成韵语,中间有两句是“运动高官仗美人,顶红帽绿太时新。”
少耕见了,恨得什么似的。那京津各报纸碰着少耕的事,总大书特书道:“今日之秦桧,中国之卖国贼。”
就是那御史老爷们,也很参过他好几回,无奈圣恩高厚,总是留中不究。少耕也向同乡人道:“报界诸君,不知与我有何仇恨,乃把我骂的狗血喷头。我自问非但不忍卖国,并也不能卖国。我居官不过二品,权力比我大的,朝廷上不知有到多少,铺子里学生意,要把铺子盘给人家,试问有这权柄没这权柄?”
这便是秦少耕的秘密历史,只因周介山无意中一句话,在下就乘便把他铺叙了一番,因为秦少耕也是十尾龟中的一头呢。有位看官驳问在下,九尾龟讲的都是嫖界事情,花丛艳史,笔墨何等香艳?文字何等新奇?偏你这陋劣的文字,拙笨的笔墨,东涂西抹,潦草成编,不知自愧还要冒着美名儿诳骗我们,亏你羞也不羞?在下笑道:“这是看官自误,怪我怎的?我编这十尾龟,并不是步九尾龟的后尘,又何必摹九尾龟的姿态?九尾自九尾,十尾自十层,各不相谋,各行其是。看官们看到十尾龟,总要拿出十尾龟眼光来看,倘仍旧拿九尾龟眼光来看待,这是看官们自己弄差了,干编书的甚事?”
闲谈扫过,书归正传。当下介山把秦少耕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春泉静斋齐声赞叹不止。介山道:“现在世界的事,真是奇怪不过,像崑山地方,不多几时,发现一桩奇案,那桩案子,竟和聊斋上载的人妖差不多奇怪。”
静斋不信道:“现在世界,何必学桑冲的法术?就不改女装,只要修饰得讲究一点子,怕吊不着膀子么?这个人也是笨伯了。”
介山道:“崑山地方,作兴与上海不同呢。崑山东门外黄莺村,本是个小村落,上月中旬,忽见一个女尼,年只二十多岁,盘膝坐在路旁,掩着面,黑脱黑脱暗哭个不了。有个姓蒋的老太婆,见而询问,尼姑自言海门人,一竟在送子庵里头修行,因与同伴不和,被同伴在当家前说了坏话,说我犯了不端事情,当家的信以为真,把我撵出庵门。我现在怅怅一身,没个栖身所在,想想还是还俗嫁人的好,倘有人肯收留我,将来嫁了人,所得聘金,情愿悉数孝敬给他。但是世界上,那里有这么的好人,肯收留我呢?”
蒋婆子一时利令智昏,暗想这么一个人,怕没人要么?这聘金至少须一百块洋钱,不要当面错过,财神菩萨跑上门,重新赶了出去。想毕,遂道,我看你也很可伶,没处存身,还是跟了我去罢,我替你作媒,包你给一家好人家。
尼姑道,我是苦命人,好人家倒也不巴望,只要有口苦饭吃就够了。只是妈妈家还有何人?我跟妈妈去不妨事么?蒋婆子道,我家里通只一个儿子,一个媳妇,两个女孩子。我作了主,他们都不敢说什么的,你放心是了。尼姑非常欢喜,谢了蒋婆子,爬起身跟着就走。蒋婆子领尼姑到家里,两个女儿蒋二蒋三见了,就问这个师傅是那里来的?蒋婆子道,不要叫他师傅,和我们做一般的人了。随把路上碰见的事说了一遍,二女大喜。
这尼姑很是勤劲,见了活计抢着就做,裁剪缝楞,样样都来,又好又快,端的是飞针走线。蒋婆子合家子快活得什么相似,当夜就叫他和两个女孩子同床睡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年轻姑娘们都是喜欢热闹的,添了一个女朋友,自然如漆投胶,十分欢洽。
这尼姑不但会做细活,就是粗活也没一件不来,揩台扫地,淘米洗菜,煮粥炊饭,切肉烹鱼,没一件不肯帮蒋老太婆的忙,把蒋老太婆欢喜得只顾念佛。邻村少年得着这个消息,都想吃天鹅肉,你也来求婚,我也来求婚。蒋老太婆问尼姑,尼姑都不愿意。蒋婆子道,奇了,这几家都是好人家,田也有,屋也有,牛也有,种的都是自田,怎么你倒不愿意?尼姑道,妈妈,我是个苦命人,怎敢害人家呢?但愿嫁一个做长工的,夫耕妇织,苦渡一生够了。
后来蒋老太婆替他做主,给了一个粗笨田佣,他倒十分感激,就认蒋老太婆做了娘,日间帮同做活,夜里就和两个妹子合睡,过了一个多月,人家也不疑心。有一天也是合当有事,蒋婆子的儿子蒋大,为了什么事出外去了,蒋婆子就叫尼姑和媳妇两个同床。那知睡到半夜里,尼姑竟欲行起非礼来,妇人大骇,想要喊救,尼姑拔出雪亮飞快一把腰刀,把冰冷的刀背在妇人脖子上一搁,悄喝,嚷便杀却。唬得妇人不敢声张,只好任其所为而已。到明朝,偷偷的告诉了蒋婆子。蒋婆喊声哎哟,忙到村前村后,喊了十多个粗壮男子,一窝蜂拥进来,把尼姑绑了出来,剥去衣服一瞧,呸,那里是什么尼姑?竟是个又粗又壮的伟男子。喊蒋二蒋三来一问,才知已被玷污多时了。于是捆送到县,县官严刑审问,假尼姑当堂供出,同党共有十八个人,都乔扮女人,分道扬镖的出去行道,大家闺秀骗到手的也颇不少。这节事不是和聊斋上的人妖差不多情节么?”
欲知春泉静斋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猜你喜欢 第六十三回 金銮殿二相施威 丞相府刘氏谢罪· 第八十五回 阅案卷刘墉生疑忌·储仁逊 第五十一回 彼嗔此怪雨瞎风盲 忍泣吞声珠沉玉碎·西泠野樵 第四十五回 余四宝对众恣诙谐冷海棠抗言受挞楚·邹弢 第五十二回 裹马革志士绝忠魂误鸾交美人遭惨厄·邹弢 第二十六回 奇句写情怀攫羊似虎 锦屏漏消息打鸭惊鸳·张恨水 题词· 第十五回 各有一个境界·张恨水 第八十五回 落木警秋心吟诗绝命 抚棺伤薤露恸哭轻生·张恨水 第三十二回 大争风看戏夺黄伶 小 箧乘间来黑夜·梦花馆主 第10卷 运妙算书生奏大功 泄诈局奸徒告内变·李渔 第六回 巨商破产接四连三 小鬼当家瞎三话四·云间天赘生 卷二 刘生觅莲记(上)·吴敬所 第六回 沈富翁结贵埋金 袁指挥失魂救女·丁耀亢 第一回 石书生梦入碧栏杆 金公子说明玉蝴蝶·天虚我生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