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情鬼卖尸助友佳士金榜题名
一日,云天章与文商议道:“纳监须得五百金,今囊底只余百两,此事如何处置?”文生道:“我正在此算计这件事,已有一策,但依计而行,无不妥帖。”云曰:“计将安在?吾当筑坛拜将。”文曰:“只在我身上。”云惊曰:“怎么在你身上。”文曰:“说来绝奇,绝妙,绝可笑,虽子牙、孔明不能测也。今有临清知府陆继贽,原是镇江人,要娶美妾,不惜高价,只要中意,过门便带起身,到任始成婚配。我想,我原做正旦,装女子是惯的,换了所在,寻个媒人,等我梳起三绺头来,我脚软可以扎小,耳上也可穿起眼来。兄却换了帽子,认做兄妹,卖他几百两银子,等他船泊何处,我改男装走回便是。就是他要成亲,我说是人拐骗来的,料他也不难为我,少不得替我改了装,那时我乘空一溜便回。你银子过手,搬了屋,换了巾,纳监进场,哪个来寻你?岂不是极好笑,极希奇的计?”云生道:“计倒好,只恐他一时发怒,则吾弟受亏不浅矣。”文生曰:“事急矣,除此别无生机。不进场,我们进京何用?我意已决,快收拾搬(家),我已寻了下处,急行悟误。”云生只得依他,换了帽子。时已黄昏,正好进屋。一夜工夫,脚已小,耳亦有眼。带了耳塞,梳起吴妆,是上好十六七岁一位女郎。
正是:
才辞巾帻ze面,又理佩和环。
绾wan发成高髻,挥毫写远山。
天章看了笑道:“如此女郎,千金难得。”文生道:“莫取笑,看亲的来也。”不一时,果有媒婆同官员来看人,正是陆知府。此寓乃一座花园,园内有一大池,文生隔岸行来,甚是可人。有隔岸美人诗一律,以赞其妙:隔岸盈盈白面娃,巧妆雅称碧桃花。
羞来竹里偷声笑,故向风前整鬓角。
难共欲语嗔水练,可通幽意喜窗纱。
卿须怜我多才藻,我却怜卿未破瓜。
走到厅前,道了万福。那官问媒婆:“是哪里人?”媒婆道:“南京人,姓文名韵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刺绣描鸾、吹弹歌舞,事事皆能。”那官儿看了人才,已是中意,及讲到此,一发欢喜了,对文生道:“我有一题,愿借女郎一咏。”文生把脸一红,欲言不语,对媒人道:“请题。”陆知府道:“今乃七夕牛女相会之期,便以七夕为题。”因出金善,并求一写。文生叫媒婆接过扇子,又叫媒婆问知府请韵。知府道:“就是‘怜才’的‘怜’字。”他投墨挥毫,不待思索,成七言律一首。
诗云:
银桥耿耿鹊桥填,织女牛郎怨几千。
别后相思盈一载,相逢即别复经年。
浪传此夜欢无限,不道今宵恨转添。
但是世人能乞巧,明朝分手有谁怜?
仿卫夫人笔,题于扇头,下写“难女文韵题并书。”翻过那边,乃是《长江烟雨图》,遂走笔题之:雨余林树犹含湿,黯淡阴云不辨峰。
一派长江新水涨,非帆遥望有无中。
题毕,递与媒婆。媒婆传与知府。知府见了,喜动颜色,称道:“人是仙中女,才是女中仙。卫夫人、朱淑贞不足数也。不必看了,问他亲兄要多少彩礼。”媒人道:“久居京底,欠负甚多,父死不归,家计贫寒,要在他一身取办,须得千金,方可成事。”那陆知府道:“千金也不叫多,七百两吧。”媒人以语天章。文生摇头不肯。制服道:“今日就过门,便是八百两,使用等费,一概不涉你事。”文生点头,天章便允了。当时兑了财礼,知府坐起园内,吩咐随行的去叫轿夫、鼓乐来迎娶,叫媒人取写酒在厅上吃着等候。文生吩咐云生道:“我去你便搬,我已寻得旧莲子胡同闻又绣衣坊对门楼屋一所,你发行李到彼,就是表弟文雅全租的,他自招架。今番之别,不比那遭,上轿时假哭几声便干正事,勿误了进场正务。多则月余,好歹便回也。”天章看他如此行为,好不担心,好不惊恐,好不留恋。文生却自自在在,谈笑自如。
将黄昏,只听得隔壁邻家合家大哭。知府惊讶,并人去文什事。回复道:“这个人家姓徐,有个女子一十六岁了,得暴疾而死。故此痛哭。”知府见说,心中不乐。忽轿夫执鼓乐灯火俱到,促催起身。文生吩咐天章已毕,道:“你看了人,我到后园小解好上轿。”忙往后门出去。到邻家后门,往里一闪,随整衣而出。到房中,云生惊道:“你为何穿白?”文生道:“是内衣,你莫管闲事。”遂脱去白衣,换了新装,故作惊疑状道:“忘了一物在园中。”遂复入后园,片时而出,天章不疑。及回房,良时已届,带了遮头帕,云生抱上轿,把了三杯酒,哭了一常鼓乐笙簧,簇拥而出。这里云生叫了两个雇工,挑了行李,即刻离寓往旧莲子胡同搬。
方将起身,只听得一声呐喊,惊得天章魂不附体,道:“多是做出来了。”却原来不是,是隔壁邻家暴死女子,停尸在榻,今欲入棺,忽不见了尸首,所以惊骇。云生才放下心,往旧莲子胡同来。果然一问便招接。云生进了屋,安顿了行李,只是放心文生不下。原来文生知道徐家女子女子今日当死,故搬至此处。临行前,假说到后园小解,闪入他家后门,以己灵投她热尸,开她后门,走出到房,换了新衣,复入后园,把入殓的的白服投之于井,以灭其迹。至黄昏人忙之际,不及辨察,便上轿去了。真是移花接木,换月易云,如此妙用,云生哪里识得?
却说陆知府娶了文生到寓处,迎来轿到,香□,正当七月七夕牛郎织女相会之期,迎入洞房,点灯观时,更觉娇媚可人。
但见:
双眼比秋水,艳色笑芙蓉。
月明美眉渡,云偏宝髻松。
知府替他去了髻儿,脱了衣服,但见柳腰一搦,胜似张楮当年;如一枝湿玉,虽广寒宫玉人,不过是也。拥入罗帏,相偎相抱,曲尽缱绻。文低声告曰:“妾未谙枕席**之事,惟老爷怜之。”知府道:“赏海棠,岂如折蔓藤萝?”款款轻轻,两情契洽,鲜红已点染席间。不羡襄王会神女于阳台也。
正是:
男女风流女少年,姻缘天定共嫣然。
连枝菡萏双双丽,交颈鸳鸯两两妍。
知府见是未破瓜之女,甚是欢喜。着人去寻舅爷住所来府上庆贺,已不可复睹矣。回复陆知府,知府不解道:“何去之速也?”文生道:“债负多,恐人知觉不能脱身,因此待我上轿后,他乘空回家逃避债务,想是去了。”知府道:“早知回家,盘缠也该赠些,文书批也该给一张,着人送一送方是。如今想见不着了。”文生道:“他到家后,少不得要来看妾,老爷看觑qv他未迟。”知府道:“说得是。”吩咐起轿马,往临清到任。到任后,知府常有审不出的案,幸他参明,知府一发心爱。
一日,对文生谈及家事,道:“夫人生一个公子,一个小姐,公子二十岁,已登□荐。小姐年已十六,才貌与卿上下,尚未字人。当时夫人生她时,梦神女授以玉凤,觉来她才生下,其玉凤亦有几上。此女定是不凡,遂名玉凤,为觅佳婿,其凤紧带随身。怎奈眼前碌碌,并无佳士,你好好替我收着。”文生接了,忖道:“这头亲事,好作成了云兄。”
一日,知府出堂审事,忽有送月饼者至。文生问丫鬟道:“今是何日,乃送此饼?”丫鬟禀道:“今乃中秋佳节故送月饼。小奶奶忘了?”文生听了,把头点点道:“今日是中秋了。咳,陆知府,我要去了,四十日恩情付之流水,你莫怪我去得速,怎奈我有个得意人儿多多包涵。徐家女肉身也只该你四十日情债。你女儿这段姻亲,我定替你成就了。”打点已定,把玉凤带在身伴,知府早已退堂,吩咐丫鬟摆酒水阁与小奶奶赏月。此夜月明如昼,万里无云,笙歌盈耳,相对而饮,宛在广寒宫内。酒至半酣,知府道:“卿善于题咏,对此美景良晨,不可无咏。吟以纪喜,卿其为我题之。”文生领命,题七言一绝:风急黄昏两渺茫,离人转听转悲伤。
问天有什关情处,也滴相思泪万行。
(此处缺一段,大意应为:文生的“替身”小奶奶,中秋夜三更,因楼倒塌,在陆知府家“死去”……)秋阑已近,云生只得勉强肄业。且席三场得意,大有可望。终场正是八月中秋,出场,众人都去吃酒作乐,惟云生闷坐旅邸,自叹道:“三场已完,要中魁中得,千亏万亏,亏了雅全,不知他作何光景?这陆知府费八百银子娶妾,见是男人,怎肯罢休?倘有不虞,怎生是好?”他无心赏月伏枕而睡。忽听户外敲门甚急,惊醒开门,乃是文生。喜从天降,道:“贤弟如何一去许久,岂不虑杀我也!那事怎么了?”文生道:“他到任,打算成亲,我以直言相告道:‘那人不是我亲兄,是个拐子。我不是女身,是拐子把我男扮女装的。’他问我当时怎么不说,我道:‘若说,老爷必不要我,小人便死他手里,故我不敢说。今听老爷处置,还有个好结果。’言罢,只是请罪。那知府笑道:‘有这样事?这是光棍所为,非干你事,我不责你。’发我书房中服侍,以后打发我南回,我便乘空来了,并不曾吃亏。你事如何?“于是道:”我监已纳了,场已进了,肯定中魁中得。只是虑你那里,却不知天从人愿,你那里是如此安稳。真是义但胆包天,奇谋盖世,出死入生手段。”因整杯盘,二人赏月。云出前思慕诗韵,文生曰:“足见吾兄之情也。今日来归,不可无贺,我咏《桃源忆故人》以先之,可乎?”云曰:“妙。”文生随口拈来:归来相见已三更,夜竟鸟栖弄影。庭空花寂静声,无人还自惊。
殷勤盟誓今宵整,窗外寒鸦为证。床前明月知情,愿死生同衾。
云生曰:“生则同衾,此老生常谈;生死同衾,则吾弟之首开头面矣。”文曰:“情之所钟,死原不能隔绝,若绝,明非情矣。倩女离魂,讵非死同衾乎?”云曰:“铭志及此,□□可□情字注□。我困于场事,词□。不可无词,吾题五言绝以塞责。”文曰:“□□而已,□□多乎。”云曰:“然。”
今昔是何夕,身向此时分。
莫惜金琼液,清光喜对君。
别久相逢,会至亲爱,你贪我爱,不能尽道。后闻院发榜,云生已中第二名。文生整酒贺道:“新举人请酒。”云曰:“互相贺耳。”相对大笑。云曰:“不才□□□□□涯□,自谓潦倒穷途,无复青云之望。承弟舍身助监,遂耳登科。成我之恩,何殊之大。”云生拜,文生亦拜,曰:“避难之子,堕入优场,吾兄以一见别之,遂为莫逆交,至弃家为一优人,谁不掩口而笑?吾兄始终如一,绝无悔心。感此深恩,虽粉身碎骨,尚不足酬其万一,些须小事,何以言谢?望吾兄更加精研,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是弟所属望者。此后在京无词。
秋去冬来,又早春至。春榜发,而云生又居高魁。殿试二甲,选了。文生道:“陆知府却是我上司。□□□□□□□□你,我如今冠起巾来,□□□□□□与你□□之会。”云生道:“正是。”收拾行李停当,差人到南京报信。那知县还不曾升迁,知报好不欢喜。那石敢当已是知县动了揭参,除了衣巾,又闻云天章中了进士,忧郁而死。
却说陆知府自死了小夫人失了玉凤,心事不宁,差仆人车马去接夫人王氏到任。却好儿子会考得中,也到任上。谈及此事。其子陆鸿渐道:“此物原从梦中得来,乃是奇物,忽然失去,必有人得之者。莫非是妹子婚姻就在此凤上?出榜求此凤,有献凤者,就许以婚姻,必有下落。”知府认为说得是。次日,出一榜文道:“本府失去玉凤一只,有蚀得来献者,愿以小姐妻之。”此榜一出,盈人满道,接耳交头,哪个不想?却无处觅得那玉凤。
却说云四府到任,见太守。太守知他未发时已是名人,十分尊重他,同他吃公堂酒。太守问道:“四府尊庚?”天章道:“二十三岁了。”又问:“家眷几时方到?”天章道:“家君已去世,老母多病,家兄有妻在家。”甘守清贫,无资聘娶,中馈尚未有人。”太守道:“如□了。”四府道:“成婚还候归家。”拜毕回府,见文生道以此事。文生道:“太守有一女,今年十七岁,德容才技,无一不擅其妙。兄当娶之以延凤环。”云生道:“承弟至情,岂生他想?就今绝嗣,亦所甘心。”文生大笑道:“从古及今,可有两雄终身之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朋友而绝祀si宗血殖,大不孝也。且弟已色衰矣。至二十岁无有不归退者,兄既大发□□□报亦□□□归议亲,此天理人情必然之理,且当时必欲自献者,感兄同情之情,无物可报,只有此身可酬万一。兄今既发达了,事毕矣。报仇之事,付之于兄。兄肯依弟,弟且相伴,否则,弟请从此辞。独不见乜仪宾、陆知府乎?”云生听得不依便去之言,只得连连答应道:“一凭指教,切不可去。”文生道:“陆知府失去玉凤,有榜文在外,献凤者妻以女。其凤已在我处,你可差一人送玉凤与他,道:‘老爷梦中得凤,闻太爷出榜召求,特差人送上。’必定有好消息来也。”云生没奈何,只得听他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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