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醵贺
雉膏分食,兔首争炰,清酒百壶,交相酬酢。此正肉竹杂起,粉墨互进时也。仲堪各座劝觞后,乃曰:“某诚不肖,留滞中途,明月吹箫,朝霞理瑟,初不过遣兴而已。孰意停云姓馆,竟作婿乡,扇合股钗,离而复聚,是非太守之德,司马之才,焉有今日!且令杨氏父女,重话一朝,尤属人生幸事,诸乡长不以某夫妇为可鄙,优以隆贶,俾得瞻望丰采,窃以某之游梁,约计百日,祗一梦耳。此变彼幻,可作传奇。某曾自谱数章,被以管弦,按之工尺,殊与下里巴人者等,乞诸乡长有以见教。”言毕即出一册于袖,题曰《游梁梦》,内分八出,字迹清腴,词句旖旎,诸人遂挨次传看。 徐司马雅擅拍曲,读到定情一出,便唱道:
绣枕鸳鸯,银床凤凰。到此仙乡,绮裳罗帐。花团锦簇,与旧人一样。连理、树合欢,花间此乐从谁酿,将刘阮天台访(右忒忒令)。
莫便说眼皮佛养,愿心坎温存无恙。算了却情场魔障,此后燕燕颉颃。凭你水 复山重,牛女银河两两相将(右尹令)。
云满夔巫,倚醉解明珰,雨掩潇湘。和梦熨香囊,如嘶如喘,合逐娇声扬。况桃源春涨,任渔郎乘风破浪。单怕短影参差,银箭催声五夜长。(右品令)
司马随拍随赞,说人情人理,一字一珠,此曲祗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二语尽堪持赠。瘦菊道:“且看赠环之艳丽,狱怨之哀惨,更是高人一等。”瘦菊遂翻册检视者再,既而瘦菊检得赠环有句云:
金笄玉珥,看篆纹细嵌小字,有情人著意端详,道雪泥鸿爪迷离。较量肥瘦约 柔荑,美人心事个中贻(右六厶令)。 萁狱怨后阕云:
我是命宫磨蝎坐,忒坎轲,绣鞋卜错了灯前课。更蹉跎,杨花落树随风播,真无奢。飘零那许微尘浣,姑顿挫。(右赛红娘)。
可恨萑蒲,平地风波,莲池惊醒鸳鸯卧。若坏我疲驴旋磨,把官法如炉强作。(右莺踏花) 羞答答玉颜酡,急雨狂飚胆破。算是花枝软,对孤灯泪如梭。听铃柝且滂沱(右番卜算)
画眉何处展双蛾,鸦雀呕人分外多。萧郎宛转隔天河,招惹情魔又病魔。(又草地锦裆)
料多少春愁大,华年似水消磨。从今忏尽风流过,纤十指痛摩沙。弓弓怕贴蛮靴,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右十二时)。 孤灯照影离人个,哀词揾泪教谁和,且与梦中佳偶,同唤春婆(右尾声)。
瘦菊次第击节,与台上哀丝豪竹,若相唱和,座中有为之太息者。石太守曰:“瘦菊殊杀风景,曷取末出观之。”其末出标目,则为旅圆二字。太守诵云:“不道彩軿下嫁,喜金玉因缘交美。料一刹那凤和鸾吹,说张崖文齐福齐,依依宝黛慰相思,到此欢怀若个知。”诵罢即道:“诸君以为如何?我当一贺仲堪。”大众群嬲仲堪饮,仲堪以瘦菊、步蟾为辅,力战于诸同乡前,徐司马曰:“我已为珍娘成小传矣,游梁梦传奇果付剞劂,或许藉以纪实欤。”亦探袖以一纸付仲堪。传曰: 珍娘本杨氏士,幼从父官于晋。未至汴为盗所劫,年祗十二也。父某以诸生筮仕,因此殊郁郁,珍娘辗转鬻于武氏。习琵琶及诸乐器,虽历京津一带,而澹泊瘦峭,突过其群。惟念起家清白,不愿与风尘中人伍。周濂溪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者,庶几近之。某年侨居信阳,益自衰落,遇侯官沈孝廉某,相见恨晚,遂与订盟。比翼之鸟,连理之枝,讵是过耶。会有妒之者又厄以盗,而珍娘递陷于狱。开封太守廉得其情,函访杨父,始与仲堪成婚礼,珍娘之贞之一讵易得哉。某年月日某记
仲堪曰:“老树著花无丑枝,珍娘增几许声价矣。当以此传弁首,而次以瘦菊之序,殿以步蟾之跋,诸同人肯不吝珠玉,尤当鳞次栉比,存诸卷端。”同人始朗诵瘦菊之序,序云:
春花秋实,群芳缔美满之缘。人寿月圆,大地散团栾之影。牵良姻于一线,千里何遥。指永好于三生,两情斯合。况复瘦腰家令,名压吴兴,豪气元龙,目空湖海。红袖访莫愁湖上,青楼记扬子江边。那堪冶叶倡条,供人攀折,别有远山近水,助我遨游。尔乃小顿州城,偶寻曲院,问金环之门巷,笑解师师,繙玉局之风怀,间呼小小。客装所寄,拚作缠头,卿意相怜,自成比目。凭轼而望风,轻逐马足之尘,脱巾相哗,霜冷闹鸡声之店。于是南辕北辙,既慨参商,不图前于后喁,复罗罹网,鸾悲栖棘,蝶愧含花。命也如斯,天乎无罪,重重公案,许还在掌之珍。雅雅名流,再绾同心之结。酒斟合卺,诗赋催妆,慰多愁多病之身,化一树一翁之影,呜呼!琼台小谪,仙子何来;金屋深藏,阿娇未去。爰搜事实,为补传奇,名曰《游梁梦》,凡以写幽情,蕴遗恨也。归帆无恙,尽堪摹双美之图,家乘有光,藉此订百年之谱。谨序。
诸人俱云,缠绵悱侧,善于言情,有此曲不可无此序。继而传入内部,均为珍娘称赏,锦心绣口,齿颊俱芬。珍娘周旋其间,弄琖传杯,交相谈笑,诸女眷对于珍娘,莫不品足评头,谓如彼美者实称翘楚,灼华蒉实,之子于归,此福良不易觏也。珍娘抑然自下,以为采葑采菲,殊负仲堪,虽幼守葳蕤,差堪一证。而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何足当夫人过誉哉。维时曲终宴罢,诸客粉然星散,女眷亦绕廊升车去。峰青江上,何处湘灵,花紫庭中,不胜叔宝。仲堪送杨老出馆,始挈珍娘回寓,雏鬟老媪,已相率检点箱簏,武贵更偕驼轿夫骡车夫,入谒仲堪,约于三日午后起行。鱼听两跃,蟾隐半钩,衾展翡翠之香,帐拂珠玑之韵。在汴祗此一宿矣。珍娘以杨老临晨上车,偕仲堪至站相送。而回闽各具,亦由武贵督率装车,凭几清淡,挑灯闲坐。仲堪恐珍娘伤感,因与之破涕为笑,坠欢果拾,应思惨绿之年,入梦方酣,巧看摇红之影,珍娘终以老父故,不能成寐。而仲堪又恐晏起,鸡鸣昧旦,互相警问,小鬟早惊觉矣。椒汤潋滟,兰粉缤纷,发栉靥脂,安排妥贴。珍娘推仲堪醒,先往作杨老伴,易衣理鬓,旋嘱武贵套车,杨老未言先咽,但祝石麟早降,帛雁常通,以慰老人期望而已。仲堪珍娘由站归来,其时日已将午。 瘦菊、步蟾,例宜走送,并各出竹报交仲堪。驴车夫搬运行李,先后络绎不绝,而驼轿亦候于门矣。曲唱阳关,鞭催驿路,一尊酾酒,千里怀人。仲堪与瘦菊、步蟾别,并嘱其榜花一到,飞电相知。如或旅费不充,早为婉商太守。太守爱才若渴,决不靳此区区,今后水带离声,山产别恨。徒停顿于荒村野店间也。仲堪睹珍娘登轿,小鬟亦揭幕登车,武贵与车夫揽辔待发。数行柳色,那堪灞岸之情,四面云阴,莫问河梁之手。仲堪一揖登轿,瘦菊、步蟾复与房主交涉讫。日光人影云气车尘,不刹那间,已由曹门而南矣。 困人天气,晴日初长,水驿山程,又是别开生面。仲堪因急于归省,令武贵从速进行,麦气扑衣,柳丝绾毂,回思来时情景,不觉一粲。车过桃源镇,复与珍娘往谒,不七日而至信阳州矣。奚僮自返闽后,沈老亦以仲堪之事为然。筹划钜金,促僮北上,岸花送客,樯燕泥人,长亭短亭,不胜憔悴,到汉即电告仲堪。而仲堪嘱僮到信,寄居青云栈者三五日,仲堪夫妇始至。客中迎客,归梦非归,奚僮依依不舍。武贵给发车轿,姑借栈以待晓车,武贵及小鬟本奚僮所夙稔者,惟念珍娘之来,假母抑何慷慨。夜阑人静,仲堪遂细告奚僮,奚僮曰:“奴固知老麻非善良,不意假母排六均是一炉同冶,苟无太守,新主母危矣。天相吉人,家贻淑女,明晚达汉,约月圆时可以归闽。公子勿事流连,致老主人远怀莫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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