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悔初心群英宴贵 叙旧怀双凤盘龙
诗曰:
几番醉后甚无聊,不惜呕心作解嘲。
岂是浮文同粉黛,亦为世事尽蓬蒿。
百年佳会原难得,万载功名总易抛。
寄语乾坤同调士,莫将魔累锁眉梢。
却说石生不知毕守谦同梅公商议备酒。次日起来,即同李穆如、怀伊人在清凉寺中,正欲拟媒说亲。外面忽传进一帖至,禀称兵备道梅老爷来拜。石生随即迎出,相见礼毕。梅公送了下程,各叙衷肠。茶罢,石生送别而去。尚未回寺,又有两个衙役走上,传钱知府、毕通判轿已将到,来拜老爷。石生乘便迎进,相见礼毕。钱知府、毕守谦送了下程,茶罢,谈了一会辞去。石生送出寺门,回内查点了下程,写了谢帖。同李穆如、怀伊人早饭毕,见梅公衙役手执三个全帖,旁人接上,石生看罢,原来俱是请帖。帖中下一个梅深等,知是公席。衙役又禀道:“酒席设在这寺旁先春园内,少顷老爷请石老爷同李爷、怀相公过去叙话。”石生令人收了帖,道:“我知道了,多拜上你老爷,又叫他费心。”衙役应诺而去。
石生同李穆如、怀伊人命湛然炙起新茶,将下程中选了几味好果品赏鉴。茶未数巡,又有人传说徐州知州凤麟要见。石生请到前殿上,相会毕,茶罢,凤公送上贺礼。石生道:“承亲翁远降,又蒙厚礼,何以克当。”凤公道:“知州因谒上台至此。昨闻老先生驾临淮地,薄备菲礼,聊申寸心。”石生道:“向日学生因那误害一事,盛蒙秦鉴,片言剖决,至今铭感。”
凤公道:“实据理而问,料老先生非小可之辈,何敢当秦鉴,过誉。”石生遂将毕守谦、铁不锋同谋之事,并见苏小显魂之事,说与凤公。凤公惊异道:“真吉人天相,彼辈小计,安能成害。”石生道:“闻苏小墓果在贵署吗?”凤公道:“墓虽在署,却荒凉不堪。”石生道:若亲翁回治,学生这边差人去修理,烦代照管一二。”凤公道:“自然领命。但知州今日事毕即回,不识贵役能同去否?”石生道:“若亲翁今日行时,自然即刻差役同去。”凤公遂别。石生送出寺门。只见一役走上,传说府前吴相公、富相公来拜老爷。石生正欲相会,又有一役走上,传说徐州铁相公在外候见,有手本在此。石生见应接不暇,遂道:“一概回去,不便相见。”人役应去。
石生回到后殿上见李穆如、怀伊人尚在吃茶,石生也就陪坐,吃了两怀茶。随叫柏儿取出伏手,封起二百两银子,着一家丁同凤公往徐修理苏小墓并土地祠,兼设祭礼。家丁领差而去。
又见那传事的衙役走上禀道:“外面吴、富二相公已回去了。那铁相公定要相见,说有要紧事会老爷讲话。”石生想了一想,对怀伊人道:“这厮乃势利小人,我不便会。怀兄可出去与他相会,看他有何话说。”怀伊人闻言,同衙役出去。不多时,手持一书,对石生道:“他说特从徐州而来,缴前日所寄我之书,还要会吾兄,央弟转达。他备有礼物在外,不知有何话说。”石生道:“怀兄可曾道及我知他谋害之事吗?”怀伊人道:“弟已道及,他只是假托毕守谦做的。”石生想了一想,却已走出到前殿上。见铁不锋先呈一手本,上写着:“门生铁纥禀谨叩见。”后铁不锋即忙下膝,石生忙扯起道:“铁兄何必如此,仍是旧交,行礼便了。”铁不锋着人将礼物呈上,又作一揖道:“门生不揣愚质,愿登堂请教,望乞荣纳,终身顶戴。”石生故愧道:“我与兄乃贫贱之交,今日何敢当此抬举。”铁不锋知石生是罪他之言,益发要拜门生。石生遂令人收了礼物,安位各坐。铁不锋所言皆势利奉承的话,兼修好徐州的事。石生所言,皆大方不以小忿在意中的光景。铁不锋见石生度量宽宏,不相计较,茶罢即放心而别。石生亦不留,打恭回内,着人将礼物查入。对怀伊人、李穆如将铁不锋来拜门生修好之意,各咀嚼一遍,皆为之羞耻。
大家叹息未了,见厨役整置午饭上。石生即陪众午饭毕。
忽一衙役传一速帖至,言梅老爷同众位老爷,已在先春园等候。
石生同李穆如、怀伊人随即更衣,骑了三匹大马,不摆职事,带了十数个家丁,出寺向先春园赴席。举步之间,到了先春园。
三人下马,梅公同众迎进一厅上,相见毕,各叙套话。茶罢,即奏乐安席。石生一席,李穆如二席,怀伊人三席。石生不肯僭李穆如,李穆如不肯僭怀伊人,三人逊让一回,梅公道:“怀兄虽是学生家西席,今日却有半主之分。”怀伊人又对石生道:“吾兄今日之客,比寻常不同,就权僭令表兄一座,却也不妨。”三人方坐。梅公同毕守谦在两旁对席,钱知府在毕守谦下一席。坐罢,酒方一巡,优人叩头。石生对梅公道:“今日可谓至亲相会,令优人退去,以便叙话何如?”梅公应诺,随叫优人退了,令苏唱伺候。随即苏唱上来,唱了一套曲子。
各听曲罢,梅公对石生道:“当日田又玄在舍冒名赴馆,又荐徐州一铁不锋相与作诗。那铁姓抄田又玄之胡诗,田又玄又抄老寅翁之诗,二人如此丑态,田又玄还有荐铁姓为婿之意。以今思之,那铁姓定田又玄一类假冒之流,老寅兄亦知否?”
石生回道:“田又玄起初谋馆时,竟不知凌春是令爱,铁不锋在府上作诗时,亦不知田又玄是假冒的。及后,晚生不第时,在徐州为谋害事,被凤公拿去,田又玄时在座旁,铁不锋方才识出他是田又玄。”梅公道:“寅兄去岁被何人谋害?学生却总不知,但后何以得脱?那铁姓何以识出田又玄?请细一二。”
石生遂将毕守谦同铁不锋误作假名士谋害,徐州公差口称拿田又玄,被苏小显魂得脱话头,说了一遍。
梅公听罢道:“田又玄假冒寅兄之名,一定对人反以寅兄作田又玄了。不期人未害得,己祸先招。且寅兄冰玉之人,种种遭此小人不足,宜乎有苏小出,以助寅兄之福星也。”钱知府在旁闻说,忙打恭道:“当日徐州之害,实与知府无干,乃毕舍亲一时之错耳。”毕守谦闻言忙欠身道:“当日这事,实因铁不锋而起,亦非出自晚弟。”石生接口道:“晚生一向蒙爱,此不过旁人传言,料毕先生定无此事。”毕守谦欠身微应。
李穆如又接口道:“就是毕亲翁有此事,正是激励舍表弟取功名之意,若非有此一变,舍表弟怎肯弃淮而进京呢。”各席皆笑。
梅公笑罢,问道:“石寅兄去岁是甚时方时进京的?”石生道:“晚生是夏末秋初,路遇怀兄,着怀兄奉璧了关书,即起旱长往。”梅公道:“学生差人来淮奉访时,寅兄可知么?”
石道:“盛管家在淮,晚生尚留寺中。”梅公讶道:“小价何以说寅兄进京去已多时呢?”石生道:“那时晚生只道毕小姐是凌春,惟恐应命赴馆,有失遥访苦心。故反托词姓齐,假言石池斋已进京多时,以掩人耳目。”梅公笑道:“寅兄此意,与怀兄赖《杨柳枝》词正是一样了。”怀伊人接口道:“那时若知凌春小姐是老先生令爱,断无这些诡言了。正是‘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梅公道:“还是分中与毕小姐有缘。”
众皆称异,饮酒。苏唱又吹弹半晌。
石生问梅公道:“田又玄在府上,老先生曾送过多少馆金与他?”梅公道:“正是,馆金并未曾得,只得了些许贽见。不知后来如何向徐州的?”石生笑道:“他正为未得馆金,故要往徐。”梅公因问就理。石生道:“说起可笑得紧。他曾在苏州与一医生姓白者,叫做白随时,勾同谋馆,议定馆金三七均分。假以临莺毕小姐,说作凌春,愚我来淮。谁知怀伊兄去撞破了他冒名之事。既馆金未得,又恐回家时,白随时须索分银,只得向徐州而往了。”梅公听说笑道:“原来他有个伙骗。”
毕守谦在旁忽接口向石生道:“石先生何以得知细理。”石生就将闻阎阁老强亲,田又玄卖仆,自己妆鬼,退银之事,说与毕守谦。举席皆称石生作事奇幻。梅公又道:“正是五梁不成,反输一帙了。田又玄白白看养盛价一场,反惹出许多事来,自己前后作了供伏。”毕守谦接口道:“如今盛价却在何处呢?”
石生道:“就是去春曾随我在清凉寺的那柏儿。”毕守谦道:“当日倒不曾留心。可叫来,看他人品何如?”石生遂令人役传进柏儿。毕守谦赞道:“果然停当,品格不俗。”又欠身向梅公并石生道:“舍下有丑婢,名唤翠云,年方十五六,配他何如?”梅公道:“这是极妙的事。”石生因叫柏儿叩头谢过。
大家皆称诺不已。
梅公忽作想半晌,对石生道:“我想来,寅兄之事,皆舍下王文当日下请书欠些斟酌,以致田又玄假冒。若是王文见过寅兄,或取有回书,那畜生焉得假冒,以致你我两下有相求不得之叹么?”怀伊人随接口道:“如今错事种种,老先生也究不得这许多了。总之,石兄前在河南得主镇上说得好,若非田又玄谋馆一事,怎得毕小姐之约;若非铁不锋计之毕先生暗害一事,必然朦胧成就了毕小姐亲事,如何又得梅小姐。此二言甚是达理。”毕守谦同众皆喜诺不止。梅公举杯又问石生道:“昨闻毕亲翁令爱言,小女古香亭诗,曾在他府上,被花婆遗落,如何又在怀兄手中?”石生道:“那诗亦非在怀兄手中,乃铁不锋在京付晚生的。云说是毕先生包程仪与他,故晚生复收回来。”梅公道:“原来有这许多舛错。”随又对毕守谦道:“当日老亲翁为何不察,就包了程仪,传向外人处呢?”毕守谦道:“学生当日不知是令爱佳章,亦灯下误看,以为废纸耳。”
梅公笑道:“原来如此。”众人齐劝饮一回。梅公忽然而笑,众皆翘首候言。梅公不言而复笑。李穆如、怀伊人道:“老先生何发笑不止?”梅公道:生想起石寅兄装乞食以访毕小姐之事。昨日小女道及,真实高旷,可作传奇。”石生亦笑道:“那是晚生因吴、富二兄,素未相识,不好会面。亦因徐州之事,只得权作现头不现尾现手不现脚的光景。”梅公道:“正是,自后可曾相会凤公吗?”石生将早晨会凤公,并差役修理苏小墓土地祠事说知。梅公称道:“这是宜当的。”石生笑道:“老先生尚不知,铁不锋今日特从徐州而来,假以送怀兄的原书,备些礼物,定要拜作门生。晚生反不好意思,再三推却,只得从了他。”梅公笑道:“铁不锋今日拜门生何心,当日谋害何心?”石生闻言点头而笑。毕守谦同钱知府忙接口道:“他当日实不知石先生是个真名士,方才如此。”梅公笑道:“世间当此之际,孰真孰假,但见其才则当敬之耳。难道才非出名,即谋害他不成。还是铁姓小人势利,卑不足道。”毕守谦同钱知府觉有愧色,假托招饮混过。见苏唱又上来唱了一套佳曲,众方起身翻席,各向花前散步。少顷,各依旧座,又叫戏子上来,唱了几出杂戏,饮了一回,说了一回,石生方起身告辞。
梅公同毕守谦、钱知府,送出先春园。石生同李穆如、怀伊人复上马称谢而回。正是:市儿修好全无用,君子容人久见心。
却说石生同李穆如、怀伊人回寺,下马随即更衣,令人烹茶,坐谈毕守谦、钱知府修好的光景。时湛然亦在座旁,相与谈到夜静方睡。
到次日,石生起来,即吩咐备三个全帖,进城谢酒。不一时,见几个家丁,投一喜书上,叩头道:“恭喜石老爷!”石生接书看时,乃是二小姐的年庚。毕小姐转在第一,梅小姐却在第二。石生看罢,随叫封出赏封。那家丁道:“梅老爷、毕老爷,多拜上石老爷,说听凭这边择日去娶,妆奁那边俱备现成。”石生道:“我晓得了。”家丁遂谢赏而去。石生见他去后,遂与李穆如、怀伊人商议,即到城内赁了一所楼房。补了普明去岁的房金。普明知石生怪他,也要修好,不敢受谢,怀伊人再三劝他收了。石生即辞普明,移居城内。择了日期,请李穆如作毕小姐媒人,请怀伊人作梅小姐媒人,下了娶礼。
次日,金鼓旗号,不胜繁华,将二小姐娶来。梅夫人亲送到石生处。各官恭贺,往来不绝。
吴皆吉、富雪烟、铁不锋亦来道喜。李穆如、怀伊人各备酒席送房。湛然、普明亦送贺礼来。石生叫衙役吩咐留了城门,众人放心在内。但见:幽兰馥馥,和烟霭霭。数不尽妆奁玩物;看不遍器皿金银。
多少丫环,不是旁观之辈;无穷人役,尽是陪嫁之奴。堂比奏黄钟,喜嘉宾而并四难;房中击编磬,庆良缘以具二美。奇乎!广寒宫一少年;美哉!小科场双得第。
众人见此繁华,又喜到处灯火辉煌,如白昼一般。先是李穆如、怀伊人同石生宴过宾,将湛然、普明待过素茶、素馔,各辞出城。后李穆如、怀伊人,在内宅摆上酒肴,复奏乐痛饮。
李穆如醉后,对石生道:“记得当时先姑丈在日,说生表弟时,曾梦一神人赐古墨一圆,雕画金龙,外包着锦锈双凤绢儿。那神人指墨道:‘此是延石液所成。’今日果应其言了。”
石生亦回想,惊道:“正是,记得当日,先君亦曾说过,说我取名有因。真个万事皆梦境。”怀伊人道:“小弟虽与兄至交,尚然不知有此先兆。今日果石兄成龙,又有双凤佐侍,该贺一杯。”石生又复谢一杯。三人饮至更阑,方辞出城,回清凉寺去。
石生此时,已将半酣。吩咐众人役各赏了酒馔。进房见花婆走上道喜,石生随吩咐摆酒,同梅夫人与二小姐坐了。花婆同众丫环在外饮酒。二小姐不甚肯饮,梅夫人饮了数杯,菜上毕,即要辞回。石生留梅夫人带领丫环,在前楼住歇。吩咐各役家丁,封锁宅门。
石生留下两个丫环在房伏侍,与二小姐复洗盏谈心。石生道:“蒙毕小姐错爱,为学生费了许多苦心,今日当敬一巨觞。”
叫丫环斟一满杯送去。又道:“难得梅小姐同心合意,也敬一巨觞。”石生自己又陪一杯,对毕小姐举杯道:“当日小姐男装时,彼时学生惊异,以为世间所少。想小姐胸襟磊落,真男子莫及。”毕小姐含笑。石生又对梅小姐道:“学生风尘劳顿,年来枕席不暇。弃苏州之名而托迹江湖,舍府上之利而错访淮阴,皆为着小姐之才,小姐之貌。当日羁旅淹蹇,识面无缘,以为求一小姐而不可得,即得一小姐足矣,岂天地造化之数,且以毕小姐得而兼之。今日之会,如梦如幻。正是,前此之悲离,今此之会合,不非等闲也。”梅小姐道:“家君久慕大才,怪王文下书不曾会面,以致菲人抵冒。在京时奉访不值,如白水复肠,不知足下又两相错过,致令家君抱恨经年。”石生道:“田又玄谋馆之事,我今转不怪他,乃该我分中有毕小姐,故天使之也,非他可为。我独怪毕小姐,向日在淮,知令尊翁与铁不锋谋害,何不偷传一信致我?”毕小姐接口道:我实不知。自后来杭州到钱衙,方稍晓得此信,却也不知是家君之为。”
梅小姐遂问石生道:“家君说足下去秋装乞之后,又被凤公所拿,有之么?”石生将铁不锋识破田又玄,苏小代凤公审理之事说知。二小姐各皆称奇。梅小姐又问其对。石生道:“那日凤公正接令尊翁晚回,出的是,‘日暮人归,鸟落一村遮古木。’学生就将梦中苏小所授之语对道,‘月明星上,云开万里见青天。’”二小姐各赞第二句合当日凤公之意。梅小姐又道:“我想那田又玄,既被舍下识破他假名之事,就当改过回家,为何复往徐州假名,他也忒煞胆大了些。”石生道:“小姐尚有不知,学生当时错闻毕小姐之信,乃苏州一医生所传。谁知那医生叫做白随时,是田又玄同谋的人。彼时请他看病,假以来淮访舍表妹,探其消息。那医生就把毕小姐临莺之名,以作凌春,还诡起一数,数中道,‘得意相逢贵,前程去有缘,利名皆可望,三五月团圆。’令我来淮。我那时也不知他受田又玄之嘱,故来愚我,亦不知他二人议定冒名赴馆,馆金与白随时三七均分。后田又玄见事发,未得馆金,恐回家难以相会,只得往徐而去。”梅小姐听罢,笑道:“这等说起,足下假以访表妹,打点愚他,不期反被他愚。”石生笑道:“不消说起,皆是毕小姐误事。”毕小姐道:“足下被他人所愚,如何倒来怪我!”
石生道:“小姐若不曾游玄墓,他难道也来愚我。只因小姐游了玄墓,又有‘春’、‘莺’不甚争差,致有此事。”毕小姐故挑道:“足下还读书明理,这样些事,就看不透。我与梅小姐游玄墓有前后之分,梅小姐正月初五,足下是正月十七,我是正月二十日,为何把初五日的事,认作二十日事呢。”石生道:“我那时访梅小姐之心,如饥如渴,一闻凌春小姐在淮之信,即以为真。又在先春园中,听小姐琴中之调,有两相访问之意。彼时心下虽喜,也有些疑惑小姐游梅在后不是凌春,故将原诗呈上请教。不意被花婆遗落,还是该有此缘。”毕小姐道:“虽诗遗落,不足为凭,我琴中弹出足下之诗,足下难道尚不知我游梅在后吗?”石生道:“我以为小姐千里之路,至玄墓游梅,断无一见即返之理。必然那边有一停车之所,每日领略佳胜,或后又见我之诗句也。”梅小姐听罢,接口道:“既然你自作主,不消说了。”石生大笑,劝饮半晌。又对丫环道:“可将我书箱开了,查出诗稿,以作下酒之具。”丫环应诺,开了书箱。石生亲自取出各诗,放在案头。手拿着一本对梅小姐道:“这是学生之拙稿,当日田又玄在府救命之物。”梅小姐取过,讶道:“既田又玄骗去,如何又复落足下之手。”石生遂将得主镇上讨妾,在慈渡庵中装鬼吓田又玄之事,一一描写与二小姐听。二小姐各皆忍笑不止。石生说罢,又取出一诗笺对毕小姐道:“这就花婆遗落之诗。”毕小姐取过看时,款落‘凌春女子题’五字。遂问道:“这梅小姐诗,原遗落家君手,为何复在足下箱内?”石生笑道:“是敝门生还我的。”毕小姐道:“但不知贵门生是何人?”石生笑道:“即害我之铁不锋也。”
毕小姐亦笑道:“他如何就拜起门生来?”石生将他备礼,强勉下膝之事说知。二小姐皆笑他是势利小人。毕小姐又道:“铁姓却从何处得去此诗,足下可知么?”石生笑谑道:“令尊翁大才,不屑于看这样不通诗句,就将它包了知程,传到铁不锋处。铁不锋在京遇我,偶然拿出,我便取来。”毕小姐叹道:“真是物各有主。”三人齐看了一回诗,饮了一回酒。梅小姐又将田又玄胡诗,铁不锋抄写的诗句取出,毕小姐也将石生亲笔《杨柳枝》词并《观菊诗》取出,追玩一回。石生又将白玉箫取出并各诗句,总付二小姐收留。又命丫环跪奉二小姐数杯,方才令丫环出去,就寝。临寝时,问毕小姐道:“闻得小姐有一盛婢,名唤翠云,今日可曾来吗?”毕小姐道:“适才斟酒伏侍,那一个高些的就是。问她怎的?”石生道:“明日叫她配了我书童柏儿。”说罢遂寝。正是:千里姻缘争一线,百年思爱不由人。
却说石生成就这两头美亲之后,谢亲谢媒,整整忙了一月。
又将翠云配了柏儿。一日在家,见前差去徐州修理苏小墓土地祠的家丁到了,回复了话。石生即吩咐河下备座船伺候,上苏州与父母扶柩回籍。当日暂别亲友,同二位小姐并李穆如、怀伊人,竟往苏州扶柩。又向城中大寺内斋醮。见田又玄、白随时亦在寺内追荐石生,闻知齐老爷至,急忙各散。石生同李穆如、怀伊人心下暗笑。斋醮毕,就将离城三十里那有池亭的旧宅赠与怀伊人,令怀伊人住了家眷。又同李穆如、怀伊人至玄墓古香亭上,追寻旧况。见石生诗并田又玄胡诗高贴在上,虽被风雨零落,尚未损字,不胜有感,遂宿了一歇。
次日,将看旧宅的老管家,一同扶柩,带往来淮。将淮安宅子退还原主,带了二小姐并花婆、梅夫人、梅待腊、毕守谦同李穆如并男女人役,备了七、八只座船回河南。又送了湛然和尚五百两缘薄,令他回京修寺。毕守谦将先春园送了钱知府。
临离淮时,清凉寺普明并湛然,与府学生员吴皆吉、富雪烟,徐州铁不锋、怀伊人、钱知府、梅道尊,各遮道相送。也有酒饯的,也有泪别的,纷纷不一。石生总叙了别离,各赠遗物金银,亦掩泪开船而去。
后来,梅道尊复奉诏入翰林院,梅道尊即告病归河南,与石生同居去了。怀伊人服满,后中两榜,谋选了开封府理刑,与石生朝夕盘桓。梅待腊亦中乡。钱知府后官坏回藉,与石生、毕守谦尚通书信。后白随时闻得齐也水即石生,逃向远方行道。
田又玄找寻至河南请罪。石生不究前非,放入门不掌管田务。
后石生进京,官未数年,亦托病归家,同岳翁梅公暨李穆如、怀伊人各携妻子,遁迹山林,著书去了。正是:
漫道违流俗,才人性本高。
山中称宰相,不拜赭黄袍。
后人有诗道石池斋云:
年少偏宜骨格清,才多况复倍伤情。
不辞风雨寻佳偶,仗义从来有石生。
后人有诗道毕临莺云:
娇娃何事太情稠,慧眼怜才有智谋。
假婿更全千古意,风流不效父犁牛。
后人有诗道梅凌春云:
二八芳年笄未簪,梅诗一首动江南。
深闺久著游人意,遇到临莺亦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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