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第八回 环佩遥闻巾遗曲榭 笛歌迭奏剧演阳关

作者: 韵清女史吕逸

  迨席散,已在下午三时。台上方演武剧。一时枪刀骇目,锣鼓喧天。丹初不耐烦噪,潜行而出。庆子随之。瑶叔亦踪于其后。二人互商避嚣之处,不如曲榭为佳。盖是处沿岸栽梅,如鸡骨绿萼磐口等种,不下数十枝,含花半绽,清香袭人。丹初倚榻少休,瑶叔则俯首临流,徘徊自顾其影。忽闻庆子呼之曰:“西洋婆来矣,避之。”瑶叔回身入室。丹初亦起,同窥于窗帏之隙。果见隔岸有婢仆一群,簇拥六七妇女,徐行向西,中一少女,穿蓝剪绒裙袄,冠翘翠羽,耳缀明珰,实则华女而洋装者,貌不逾中人姿。丹初讶曰:“今日女宾,仅赵范黄三家,此谁家妹,君识之否?”曰:“不知。惟曩闻撷哥言,黄有第三女,妆饰奇裒,西服旗袍咸备。彼邂逅之日,则作男子装,讵即斯人邪?”言次,见西装者之前,一鸭蛋脸,年当花信之女,顾谓较肥之女曰:“二妹步履蹇涩,如此园亭,绝勿赏览,矧无他客?乃低首作新嫁娘态,闷损煞人。三妹且前,吾与尔同行。”厥声颇扬,馥馥掩口而笑。洋装者应声曰:“诺。”革履蹻踏而前。且谓姊勿笑二姊,吾侪随处逗留,劳伯母久待矣。撷珊之妇羼曰:“已遣陆妪报吾姑。趁此演戏,客无至者,少事留连,否则催请者至矣。”丹初低语曰:“据其称谓,三人皆黄道之女,不问可知。”瑶叔指与西装并行曰:“此即黄道长女,吾曾一面,彼家居无客不见。吾畏其健谈,避之勿遑。”丹初且听且窥。见静娴之右,一女年约十五六,御豆沙色皮袄,元绉长裙。美虽亚于静娴,然静娴蛾眉时蹙,彼较俊朗,妆束简雅,亦相仿佛,非若众女之珠围锦簇者。脱以二女喻花,则静娴梅,而此女水仙耳。丹初叹曰:“佳人独立,未必无双。一旦置身脂粉锦绮之中,勿为秾艳所夺,斯乃真美。此语惟小姐当之无愧。今此姝足称伯仲矣。”瑶叔状若勿闻。及见众渡板桥,急曰:“彼等将来此,吾侪去之。”丹初摇首曰:“彼等先吾侪莅此。今往观剧,奚虑其来。君勿信,吾有证在。”且指殿后一女曰:“斯人虽过盛年,而风韵独绝。察其骨气,决非奴厮,挽扶两女何耶?”瑶叔笑曰:“先生爱是人,吾当侦之。脱可致者,足供洗砚焚香之役。”丹初勿答。继见彼等折而南,冉冉入林树中,遽拍瑶叔肩曰何如。曰:“证安在?”丹初于山茶盆几后,出一雪纺之巾,上绣水草,掩映鱼苗数尾。与瑶叔曰:“此为两面绣,细密无痕,决非佣婢所用,购诸市肆者,是可知彼等先来,遗忘于此耳。”瑶叔疑静娴所遗,遽置于袋。与丹初倚榻而谈,谓吾盼日落,一观先生歌舞。丹初笑曰:“礼无勿答。吾亦欲君一试,习之未熟,恐贻知音笑?”言至此,庆子去复返,谓主人请于先生,二人匆匆遂返。杨公迎谓丹初曰:“领班来请点戏。顾自赵范二公外,咸谦委未肯下笔,不如烦丹翁开单。”众客称善。丹初微笑曰:“下走今夕愿献薄技,为夫人寿,以博嘉宾一粲。特是生疏已久,脱有误者,愿诸公顾而教之。”此语一发,闻者滋者。而主人尤乐,谓君肯登台,不若串水浒为佳。云岩大笑曰:“宋江耶?”客之会意者,哄和之曰佳佳。于是丹初客串一事,内外咸知,莫不思先睹为快。主人以昆剧宜聆音,令席散后开锣。黄大小姐闻之,以居高临下,夜间殊欠明晰,请于夫人,谓勿如设座西廊,夫人诺之。

  京戏未散,诸宾咸离座,随意休息。黄道特邀赵公云岩及丹初,谈于春星堂后。四顾无他人,遂谓云岩口:“晚有四女,最小者貌既勿恶,又知书工组绣,为继配内子所生,与此间宋君年相若,意欲附为婚姻,特求老先生执柯。便时烦与德翁言之。吾知宋夫人虽在,婚事固德翁主之也。”云岩笑曰:“此禁脔,阁下乌可近。”黄道瞠目勿解,丹初述其故。黄颇失望,遂问文定乎,赵曰未也,黄似勿信。赵曰:“杨宋两姓,仅关年谊。乃父殁时,虽托孤于仲芳(杨公弟字)视为寄子。此特妇女徇俗,初无服制。乃仲芳夫人殁,瑶叔居然持服。”黄曰:“此意或出夫人。”曰:“要亦难言,特德翁爱弟,过于爱子。而静娴又为丁夫人所抚爱,殆以长子不祧,有女衍男宗之意乎?于君居此,必有所闻。”丹初曰:“然。婢仆咸知之,尝背称瑶叔为娇客。盖居停爱女甚,又深知宋君情性,东床之选,自较外人称意。二人固天生佳偶也。然敏甫亦佳子弟。”黄叹曰:“吾亦云然。但此女择婿,权操内子,彼独属意宋君。”言未已,仆请赴宴,言遂中断。时则华灯四照,盛宴重开。赵公于主人前,颇誉丹初才艺。主人叹曰:“丹初事亲孝,临财介,忠于任事,足以托妻寄子。今兹橐笔江湖,厕身于墨客骚人之列,可谓不幸之尤。若以才艺识丹初,失丹初矣。”丹初隔座闻之,顿觉一缕酸楚,哽喉塞鼻,不能复坐,潜起入园。无何钲鼓开台,观者毕集。循例演赐福庆寿已,即云岩所点之卸甲封王。一时雪竹冰丝,和歌合拍,令人有燥释矜平之乐。而座中人观听一变,亦觉较京剧为佳。撷珊酒力渐醒,四顾不见瑶叔,询敏甫。则曰:“彼欲观于先生扮演,已往后台,谓无事不须觅彼。”言次,闻云岩谓诸客曰:“曩在京师观剧,每见帖旦多肥,净少魁硕,唱作虽佳,未免憾事。诸君观此角,音洪力足,亦儒雅,亦威严,殊合关壮缪身分。惟体格委琐,人材倒置,雅乐殆将衰乎?”杨公笑指台上曰:“人材相称者至矣。”盖训子刀会之下,接演刘唐。丹初巾袍登场,观者精神一振。良以识曲者虽甚鲜。而水浒一传,妇孺咸知。矧丹初道白清晰,听者易解。及至刺惜一剧,愈演愈肖,众人嚷嚷,谓为客串所仅见,叹观止焉。维时夜冷风严,敏甫思添衣,独行殊觉寂寞。而瑶叔仍不至,又勿欲扰其观听,以是怅怅登楼,吸烟休息。久之归座,但见众目睽睽,集注演台之上,遂亦拭目镜视之。但见一巾生,扬鞭而出,数卒拥之,作呼导声,盖拆柳阳关也。此生美如冠玉,英秀至无伦比。一时观者击赏,竟赞其声容之妙。即厌倦如黄道,亦复撑其倦眼,顾谓主人曰:“如此青年,即京剧吾亦罕见,况昆戏耶?”主人曰:“待丹初来问之。此人年未及冠,固能求学,可卜飞腾。溷于此道,不亦惜哉。”赵公等羼曰:“德翁言然。脱为境所迫,吾侪资之可也。”时敏甫座近西廊。帘中人语笑声,隐约可辨。观至茄鼓声喧,李霍留连泣别,但闻两女子,喁喁絮语。一人曰:“四小姐痴矣。此戏耳,乌可认真。”一人答曰:“吾家小姐亦然,不见其拭泪耶。”敏甫至此,不禁一笑。而客座中哗然曰:“人间能得几回闻,丹翁神乎技矣。”回顾则丹初已在。杨公诘巾生姓名,意欲一见。众亦傍加撺掇。丹初微笑曰:“此人亦世家子,才学一二出,偶尔游戏,未肯现庐山真面。”杨公叹曰:“神龙现首不现尾。此子殆犹龙乎?”既而曲终客散,时钟已指四时。主人腹饥,乃呼进粥。瑶叔始頳然入座。丹初指谓主人曰:“龙来矣。”言已大笑。杨公勿解所谓。敏甫忽悟,笑指瑶叔曰:“无怪觅汝不得,乃背人作此狡狯耶。”言已,撷珊亦恍然曰:“是矣,吾固疑之。”既曰:“此于先生诳语耳。彼人眉目较长,体亦较高。”丹初笑曰:“此易辨。靴底高而网巾扎额故也。”杨公讶曰:“串李十郎者,即颖儿耶?吾乃勿信。”丹初长揖告罪,谓咎不在宋君,愿主人勿责也。杨公止之曰:“此何碍。王公贝子,尚以清串为荣,宁重赏勿惜。矧此三五少年,正东涂西抹时,偶尔登场,且非卖座,又奚责也。惟此事滋难,尝见客串者,大都举止生涩,有手足莫措之状。君究于何时授之,吾乃未闻。”撷珊羼言曰:“阿父未知。彼二人,夜间无事,装神弄鬼者久矣。”敏甫笑曰:“撷哥闻见,究不若吾之切近。尝闻颖弟梦呓,莫非曲词道白。翌日语之,则坚赖勿承,宁不可笑耶。”


猜你喜欢
  第三十一回 抱病怀春空房遭鬼魅 贪花惧内借馆效鸾凰·丁耀亢
  第六十七回 杜氏女撒泼南北院 张正心调护兄弟情·李海观
  提要·平襟亚
  第八十回 顾长寿迷魂破诡计 李冠英仗义断官司·天虚我生
  第十七回 沈员外触怒前情 花子林延学擒拿·
  第十六回 旧约不忘骞修卜凤 良缘辐辏花烛乘龙·
  第十一回 奋武卫大搜师旅 作威福强夺人妻·西冷散人
  第十一回 时穷情急误陷春阁·情痴反正道人
  第02回 范道人遗囊显道术 梅杏娘平地玷冰清·墨憨斋主人
  第二十三回 断乌龟难为堂上吏 赔鸟雀讹尽路旁人·蘧园
  第三十回 苏州府救火检验 李连义人命缠身·
  第十一回狂童儿书堂生春意小梅香锦帐说云情·风月轩入玄子
  第二十三回 江颖甫覥颜回籍 端明寺纳垢藏污·苏同
  第 三 回 洒银公子求欢娱 丽容拒绝起祸端·
  第三回 喜儿硬证鸳鸯鞋 张哲义认螟蛉女·天花才子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

随机推荐

  • 闺门秘术·

    落魄文人兆璧、兆琨科考中试,县令夏国华欲将女儿瑶云配兆琨。其子均祥不肖,私自将妹另许叶槐之子叶开泰为妾,瑶云不从。均祥之仆狗儿欲奸瑶云之婢庆喜未逞,反诬庆喜与人通奸,国华怒杖均祥,坚拒叶府婚姻,被陷去职。新县令勾结

  • 三续金瓶梅·讷音居士

    本书以西门庆死去七年后,经普静禅师幻化还阳为引,描述了西门庆的家居生活和官场经历。西门庆继续发挥经商才干,重开绸缎铺,同时刻意钻营,恢复了原来的官职;他不满足于一妻五妾,四处猎艳,凡看中的女性无不染指;小说还写到西门孝

  • 痴婆子传·芙蓉主人

    《痴婆子传》是明代芙蓉主人著中篇艳情小说,两卷三十三则,大约创作于明代万历四十年(1612年)前。以浅近文言之倒叙笔法,述少女上官阿娜情窦初开,少试私情,至出嫁后伤风败俗,乱伦淫荡

  • 银瓶梅·佚名

    苏州刘芳之妻颜氏美丽贤惠,兵部尚书之子裴彪见色起意,设计诬陷刘芳勾结盗匪,使刘芳死于酷刑之下。颜氏逃出家门,被迫上二龙山避难。刘芳弃尸荒郊,却被友人陈升以莲子瓶救活。裴彪与奸党勾结,图谋不轨。刘芳冤情终于上达玄宗

  • 僧尼孽海·佚名

    明代短篇小说集。作者不详。三十六则。成书于明万历至崇祯年间。每则演一至五个故事,共五十五个故事,篇幅长短不齐,有文言,亦有白话。内容比较集中,均属描述和尚奸淫民女及尼姑不守佛戒的故事。

  • 续金瓶梅·丁耀亢

    《续金瓶梅》全书六十四回,明遗民丁耀亢著。述《金瓶梅》主要人物托生再世、以了前世因果报应故事。全书以《太上感应篇》为说,每回前有引子,叙劝善戒淫说;以宋金征战为历史背景,描摹金人南下、汉人受苦之状颇多,甚为动人;然

  • 情海缘·邓小秋

    《情海缘》,八回,署名“江都邓小秋”。邓小秋,清末民初人,文作于民国时期,不过将《桃花影》加以删改而成。因之迳删过多,又无情节交代,比之原作不唯文辞更逊,并已不复贯通

  • 剪灯余话·李昌祺

    《剪灯馀话》是李昌祺仿瞿佑《剪灯新话》而作,借以抒写胸臆。全书4卷20篇(另附《还魂记》1篇),董氏诵芬室刻本。成书于永乐十八年(1420),有永乐庚子夏自叙。其书大都取材于元末明初事,以婚姻爱情故事为主,又多幽冥灵异人物

  • 巫梦缘·不题撰人

    清代白话中篇艳情小说,十二卷。不题撰人,作者不详。此书《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未著录,日本佐伯文库、中尾松泉堂藏有啸花轩藏板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啸花轩为清康熙间书坊,可知为清初的作品。此书在清代一再被禁毁,国内未见

  • 素娥篇·邺华生

    白话小说。明邺华生著。作者无 考。书成于万历年间。据唐传奇《甘泽谣》之 《素娥篇》敷衍而成。叙武则天之侄武三思与侍 女素娥的故事。着重演述房中术所谓四十三 式,每式有

  • 金屋梦·梦笔生

    本书乃《金瓶梅》续书之一,继西门庆家族破败后,金兵南下,世事沧桑,人事巨变,只有人性之恶根不断,人心之贪淫不绝。然善恶总有相报,为恶者必无善终,这便是《金屋梦》之主旨。真可谓写透世态炎凉,尽展人心叵测,于悲观的生存态度中

  • 欢喜浪史·不题撰人

    《欢喜浪史》,明清艳情小说,凡十二回,不题撰人,坊刊本。序与《换夫妻》之序全同。似系抄自该书。次为“新刻欢喜浪史目录”,正文卷端题“新刻欢喜浪史”,半叶

  • 八美图·佚名

    《八美图》全书三十二回,清代刊本,书署“佚名”。描写宋代杭州人柳树春经历的悲欢离合故事,特别是书中的八位美女形象,叛逆反抗,不屈不挠,尤为感人至深。由于《玉楼春桃

  • 珍珠舶·烟水散人

    书写男女私情,世风淫乱,禅室藏龙,闺内卧虎,金屋藏娇,叔嫂乱伦。静观奇情艳态,笑看千古风流。全称《新镌绣像珍珠舶》,题“鸳湖烟水散人著”。烟水散人,即徐震,字秋涛,浙江嘉

  • 南朝金粉录·牢骚子

    书生吉庆和家遭不幸,往求父亲搭救过的穷鬼,现在南京为官的韩宏,韩忘恩负义,反相陷害。士绅赵弼邀庆和到家坐馆,遂与其子鼎铭相好。一日庆和偶遇王娟娟,艳羡思怀。不久庆和、鼎铭中试。名妓白纯秋夜救落难英雄洪一羁,与之结合

  • 欢喜缘·寄侬

    欢喜缘,明清中篇艳情通俗小说,凡十二回,寄侬撰。话说南朝齐梁时代,姑苏为鱼米之乡。在枫桥左近有一渔户,姓张名通,娶妻赵氏,老而无子,只生一女,名叫可儿,生得秀媚无比。这一年可儿长到

  • 浓情秘史·不题撰人

    明清艳情通俗小说,共十一回,不题撰人。序曰:常观氵㸒词渎书,多描写氵㸒情,不归于正史,观之者易入于邪思。惟《浓情秘史》一书,情词雅致,趣味弥长,令人观之不厌,亦且终归劝善改过,久有益

  • 情变·吴趼人

    清代爱情小说。八回。未完。署,趼人,即吴沃尧撰。第九、十回存目。卷首楔子列出全书回目。宣统二年(1910)《上海舆论时事报》连续刊载写至第八回的一半作者去世。后收入阿英编《晚清文学丛抄·小说二卷》(1960 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