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转天心名士唱刀环 入皇都庸奴求副宪
看官请想,这位南山先生,这样的风骨峋嶙,性情兀傲,该应他的子孙,也有些像他的人品,不至于做出什么卑污龌龊的事情。不想传了两代,传到他的曾孙叫做江念祖的,竟做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弄得人人唾骂,把他当作个中国的奸细一般。你道是怎么的一回事迹,说也话长,待在下把他的历史,一一的铺叙出来。
这江念祖生长常州,却是南山先生的嫡派曾孙,表字叫个颖甫,少年聪俊,权术过人。仗着一点小小的聪明,自己就庞然自大,凭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却正眼儿也不来看你,总说世界之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有用的人物。正经书史之外,又欢喜弄些杂作,看些新书。那时风气初开,正在纷纷的讲求新学,江颖甫也买了两部时务新书用心研究,晓得了几个国度的名目,又学了几句欧皮西提的西文,便居然自命为应世之才,真是高见风云,俯视一切,没有一个是他看得起的人。也有些世故深沉的戚友,见于他这样的狂态逼人,不免背后大家议论,当面却没有人去得罪他,只是付之一笑罢了。江颖甫到了十八岁上,娶妻谈氏,和颖甫同年,生得态度妖娆,性情流动。嫁了过来,嫌着颖甫的相貌不好,眉横杀气,眼露凶光,一张蟹壳脸儿,一付松段身体,更兼脾气不好,动不动一味咆哮。这位谈夫人见了丈夫这个样儿,闷在心里,说不出来,渐渐的夫妇之间有些不合,闹了几场口角。江念祖便赌气娶了一房姨太太,把一切家事都交给姨太太掌管,正室夫人反撇在一边。就是这样过了几年,江念祖想,坐在家里,坐吃山空,渐渐的饔飧不继,终不是个了局。要想出门谋食,又没有可去的地方,千思万想,被他想出一条门路来。他曾祖南山先生虽然死了多年,却有一个年侄,叫刘省吾,现在年已七旬,做过一任藩台,内转了个四品京堂,现任都察院副都御史。江念祖的父亲慕庐公在日,还和刘省吾常常有信往来。 江念祖想出了这条门路,便凑了几百两银子的盘缠,摒挡行李,迳到北京,寻着了刘省吾的寓所,整顿衣冠,前去候见。起先投了帖子,门上的家人,见他土头土脑的神情,有些不愿意和他通报,含含糊糊的回报了他一声,说什么大人今天有公事,不能见客,你请明天来罢。江念祖一连来了几天,老见不着刘省吾的面,江念祖发起急来,只得送了他们几两银子的门包,又把自己的家世来历,细细的和他们说了一遍,门上方才替他回了进去。不多一会,里头有个执帖家人出来,把江念祖请了进去,直到签押房内,见于刘省吾,正在那里捡点公事。江念祖抬头一看,只见当窗桌上,斜坐着一个七旬上下的老头儿,银须白发,道貌伟然。见了江念祖走到面前,方才慢慢的立起身来,料来一定就是刘省吾了。江念祖平日之间虽然目空四海,却只是坐井观天,没有见过什么场面,此时见了刘省吾这般气派,不免倒有些心上慌忙,连忙抢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刘省吾见了江念祖,却甚是谦虚,满面春风的还子一个半礼,连声请起,把江颖甫扶了起来,坐在一边。家人送上茶来,刘省吾笑道:“我们三代故交,见面不说套话,我就不送茶了。”当下刘省吾和江颖甫细细的谈了一回,意思却甚为关切,问问他的家计,又探探他的学问。江颖甫初见长者,说不出什么话来,面红耳赤的勉强回答几句,又把自家的来意说明,要求刘省吾替他荐馆。刘省吾一口答应,并不推辞,只叫他回去在寓中少待,有了机会,再想安置的法儿。江颖甫听刘省吾竟不推辞,心中大喜,诺诺连声的,告辞回寓。刘省吾还自己到他寓内,回拜了他一趟,又请他吃了一顿便饭。不料这江颖甫一连见了刘省吾几次,觉得和他熟了,便不知不觉的故态复作起来,时常对着刘省吾,讥刺时政,信口骂人。刘省吾见了他这样的狂态向人,早晓得他是个狂妄无知的人物,把那以前的一团好意,销灭了好些,便存了个不肯照应的意思。无奈前几天已经答应了他,不好无缘无故的中途反悔,心中暗想南山先生这样的一个好人,怎么竟出了这样的后代!如今他赶进京城,要求我和他荐馆,我一时不晓得他的为人好歹,只说是南山先生之后,一定是个好人,一口就答应了他。但是如今仔细看来,他这样的少年狂妄,全不懂什么世故人情,这般性格,那里好就别人的馆地,却叫我把他荐到什么地方去呢?为难了好一会,忽然被他想出一个人来,是台湾巡抚吴子铭。这吴巡抚是个军功出身,从行伍累功一直做到提督,又从提督改了山东藩台,推升了福建巡抚,又调子台湾巡抚,却是刘省吾在藩台任上的门生,师生两个,十分投契。这位吴中丞,虽是出身行伍,却也熟谙政体,理事精明,只有一桩脾气不好,性如烈火,动不动皱皱眉头,就要杀人。做了他的属员,一个个提心吊胆的,甚是害怕。刘省吾想着了这个门生,便想要把江颖甫荐入他的幕中,帮他办办什么不要紧的笔墨。又心上想道,这江颖甫虽然也有些小小的才情,却是大言炎炎,目空一切,看起来也不像什么真有经济的人,现在我把他荐到台湾,叫他试试这吴子铭的脾气,或者将来有些阅历,成个有用之材,也未可定。想定主意,便写了一封极长的信,给吴中丞,把江颖甫重重的托他提拔。写好之后,便请了江颖甫来,和他说子。江颖甫自然感激,着实的谢了几声。隔了两日,便辞别刘省吾,迳到台湾去了。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起这位台湾巡抚吴中丞的履历来,这吴中丞的履历,甚是可笑。他本来是金陵人氏,从小父母双亡,饮博无赖,专喜和一班市上的青皮,混在一起,呼朋唤友,道弟称兄的,亲热不过。更兼生得身长面黑,力大身雄,同着一班光棍,拆梢打架,遇事生风。南京的人,没一个不晓得他的名气,见了他的影子,远远儿就躲避起来。他有一个母舅,叫刘益三,住在三牌楼,却颇颇的有些家产。起先见外甥贫苦,原时时的帮助他些。当不得吴子铭今天也借,明天也借,借得他母舅急了,便向他发话道:“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成天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只和那一班不长进的棍徒,搅在一起,你们有钱的时候,大花大用,那里认得我这个母舅?如今没有钱花,就来寻起母舅来了。你想我小小的一个家业,老老小小,养着无数的人,那里禁得起你这般挥霍?说句老实话儿,你以后再来借贷,莫怪我反面无情。”吴子铭听了赌气和他母舅闹了一场,有好几个月不到刘益三家去。过了些时,吴子铭渐渐的忘了前事,又到刘益三家走动起来。刘益三虽是恨他,想着手足分上,也不好赶他出去。刘益三有两个儿子,娶了两个媳妇,却都是大家之女,仪容娴婉,性格端庄。吴子铭往常时到了母舅家中,见于两个表嫂,便要风风狂狂的说几句笑话,两个表嫂也不理他。吴子铭天天在母舅家中走动,脾气又坏,一句话说翻了,提着拳头就要讲打,碰着他高兴,还要闯进上房,和表嫂讲些风话。刘益三也无可如何。有一天,刘益三的五十生辰,亲友毕集,吴子铭少不得也在座中。吴子铭的酒量本来不好,多吃了几杯酒,吃得大醉,又是六月天气,坐在稠人广众之中,如何不热?只见吴子铭两眼朦胧,面红头胀,那头上的汗珠子,竟有黄豆大小,亮晶晶的直滚下来。吴子铭本来是个性急的人,那里忍耐得住,一溜烟撇了大众,跑到里边。这个时候刘益三正在应酬客人,那有工夫理会。吴子铭醉得迷迷糊糊的一路脚步歪斜,闯了进去,一直闯到他表嫂房外,但见湘帘不卷,绣户无人。原来那些女客都在内厅吃面,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吴子铭不分好歹,闯进房中,一屁股就坐在牀上。看着那罗帐微开,银钩低挂,铺着一领龙须席,放着一对花藤角枕,薄薄的两条纱被迭在里牀,枕簟滑洁,花气中人,真是十分精致。吴子铭此时,忘其所以,腹中的酒,直涌上来,就有些支持不住,便想就在牀上睡他一觉再说,又因天气燥热异常,把浑身上下的衣服一齐脱去,脱得一丝不挂,竟是精赤条条的,歪在牀上,瞢腾睡去。一霎时梦魂栩栩已入黑甜。 不说吴子铭在表嫂牀上睡着,只说他表嫂在外面应酬了一会,偷个空儿,要到自己房中歇息。不料刚刚走进外房,就听得鼾声雷动,不晓得什么人睡在里边,还只认是自己的丈夫,吃醉了酒,睡在牀上,万想不到睡的竟是吴子铭。当下他表嫂轻移莲步,走进房中,只觉得满房酒气,熏得心上作恶起来。
正是:屠狗卖浆之辈,亦有英雄;银牀锦帐之中,忽惊卧虎。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猜你喜欢 第七回 实丕丕将人作饵已露芳香 活泼泼以聘为辞终无声臭· 第五十八回 丛桂庄披图评十美 红香院添颊仿三毫·西泠野樵 第三十九回 深巷逐芳踪投书寄爱 华筵趁余兴击鼓催花·张恨水 第一百七回 决绝一书旧家成隔世 模糊双影盛事忆当年·张恨水 第三十章 寓词·林纾 第一百三回 对坐无卿愁城生怨色 远来有意情海起新澜·张恨水 第二十回 李银瓶梅花三弄 郑玉卿一箭双雕·丁耀亢 第三十五回 西岳进香收虎怪 南郊直夜制猿精·海圃主人 第二回雲奴巧扮冤魂計· 第十五回 春生锦帐婆媳联床 变起家庭爷儿吃醋·陆士谔 第三回 老夫少妻情绵绵 芙帐春宵乐融融·临川山人 第三回 疑陪奁公子问故 知缘由侠女却妆·孔尚任 第二十三回 出饯惜同心蜘躇顾影 成名欣衣锦邂逅闻声·吴航野客 第二十九回 聘花容五佳人齐开谏口 踏月影两娘子...·蔡召华 第二十三回 祭灶神珍珠见鬼 现世报郑婆遭瘟·讷音居士
热门推荐 艳婚野史·江海主人 后庭花·佚名 两肉缘·不题撰人 闺门秘术· 换夫妻·云游道人 脂浪斗春·不题撰人 露春红·苏庵主人 枕中秘·吴贻先 云影花阴·烟水散人 枕瑶钗·不题撰人 浓情快史·佚名 画眉缘·清长啸和尚 风流和尚·不题撰人 玉燕姻缘全传·佚名 珍珠舶·烟水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