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卜书贞替人吃醋林雨生拚命戒烟
玉鸾道:“这叫的名色很有讲究呢。前天甥儿新买了一个百灵鸟,计六十四两纹银,能叫十五六声猫。”晋芳笑道:“可像不像?”玉鸾道:“活像。”晋芳笑道:“若是我只须花得百十来文买一个雪里拖枪的小猫,不是更比这百灵叫得像么。”玉鸾也不禁大笑起来。两人说着话,都走入客座。晋芳问道:“门外有一个人问你,看这人光景很是不济,这是谁?你几时认识的?”玉鸾笑道:“正是,咱早已想过去同表舅谈谈,听说表舅不久要往湖北当差,包不定是厘金筹饷,咱这里有一个姓林的,咱被他闹昏了,敢望表舅提挈,带他到湖北去一躺,只算成全甥儿,甥儿心感就是了。表舅适才进门看见的,大约就是此人,他几乎无一天不到咱这公馆里来。”
晋芳点点头,又说道:“这人烟瘾敢是不小呢。他既想在外边混饭吃,这一层毛病到很有点累赘。”玉鸾笑道:“表舅说的话,怕不正经,待甥儿明天分付他戒了罢。此时可好叫他进来见一见?”晋芳笑道:“左右没事,却也使得。”玉鸾扭头分付一个小厮,到外边将那个姓林的喊进来。不多一会,果见雨生将个身子斜着进来,一双手垂得壁直,走入室内,便是两个屈膝大安。玉鸾欠起身子说:“林先生,你总是多礼。这又算甚么呢。”又指着晋芳告诉他:“这是舍亲,不日将往湖北。先生的事,咱已重托了。大家见一见,省得彼此不认识,将来会着到反生疏。”
林雨生答应了是,遂又走近晋芳身边,请了一个安。晋芳含笑说:“不敢。先生大号是雨生,请坐请坐。”雨生忙答道:“老乡台在上,晚生焉有坐位。”玉鸾笑道:“坐下不妨,没有站着讲话的道理。” 雨生不得已将屁股尖儿轻轻搭在一张椅子角上,呵着腰,仰着脖子,等他们问话。晋芳道:“先生腹中想是高明的了。”雨生道:“晚生才识短浅,一切都望老乡台指教。”晋芳道:“太谦了,兄弟此去,怕没甚么好处安插先生。”雨生道:“只求老乡台赏饭吃。”晋芳道:“先生怕还有点嗜好罢。”雨生道:“是,晚生稍有点烟累,目下正想发狠戒绝。”晋芳道:“这却是要紧的。一个人吃了鸦片烟,志气也就短了,身体也就亏了,自己固然不想上进,就使旁人要想提挈提挈,也就意懒心灰。先生立志戒除,足见超然物表。”
雨生又连连答应了几个是。这个当儿,玉鸾叫人将他孩儿稳子唤出来雨生偷睛一看,打扮得十分精致,皮肤也转白了,不似先前干燥模样。见着雨生,只管笑嘻嘻跳跃,雨生却不敢拿正眼去瞧。早听见玉鸾笑道:“林先生,你看令郎怎么样,可被咱修饰出来了。这个孩子很知好歹,咱想留在身边。林先生实告诉你,咱须不放他回去了,你可舍得舍不得。”
雨生正色道:“若少爷不弃,肯提拔这孩子,晚生感激不尽,焉有领回的道理。晚生还有一句肺腑的话,说出来少爷不用见疑,万一少爷果然爱着他,不妨叫他长远在此伺候少爷,只是求少爷温存着些,怕孩子年轻。”
玉鸾听见他说出这几句话,不禁羞得脸上红云一直泛到耳根,转一句回答不出,引得个晋芳暗暗发笑。接着说道:“林先生便请回罢,等兄弟有动身的确期,再来给信到这里。只是先生戒烟第一要紧。”雨生答应了,立起身来,又请了两个安,趑趄着退去了。玉鸾到此,方才急出两句,说:“这是那里说起,这厮不是发疯了。”晋芳笑道:“人穷则志短,他此时不知怎样谄媚老侄才好,所以讲出这些不伦不类的话来,你亦何必同他计较呢。”
晋芳正说着,猛见一架大大衣镜背后,有一个丫头身影,霎时又不见了。晋芳便问道:“令堂近日还好?”玉鸾道:“他老人家别的都不打紧,只是时常发动肝气,闹起来,都是这些丫头晦气,准备着挨皮鞭子。前天因为甥儿出门回来得迟了,还将甥儿叫到面前,痛痛的骂了一顿。”晋芳道:“这也难怪,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为何不到我们那里去?”
晋芳话还未毕,早听见玻璃窗子后面,有人笑着出来说:“大哥在这里呢,为甚不到后边去坐,尽管在这里同孩子长谈。若不是丫头们来告诉我,停一会子早该又要奔得回去陪新夫人去了。咱特地赶出来。”晋芳才看见卜书贞扶着一个丫头聘娉婷婷的走到书房,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连忙立起身来笑道:“妹妹大安,今日本是专诚来会妹妹的。不图在此会见一个姓林的,便耽搁了。”卜书贞道:“甚么姓林的,可不是咱前日出门遇见的那个花子。咱看见他便作呕。亏你们还同这人讲礼。”说着便在炕上坐下。又笑道:“大哥很忙,日夜辛苦。”
晋芳笑道:“妹妹又来取笑了。”卜书贞道:“二嫂子产后还结实,孩子满月,咱本意想过来贺喜,偏生那一天又发起旧病来,大哥不用见怪。”晋芳道:“正是。妹妹的病,还该诊治诊治。”卜书贞叹道:“咱看看这身子好像天地间一个赘瘤,存在世上呢,也不为多。不在世上呢,也不为少。阎王几时来请咱,咱便决意走了,容或还好寻着他父亲。”晋芳知道卜书贞心事,是最容易发牢骚的,便不敢望下多讲,忙改口说道:“我早晚要去湖北走一趟,妹妹思量湖北的甚么东西,可告诉我,我替妹妹带回来。”卜书贞道:“原来大哥是要出门了,既然指了省,不去省城里当当差,终非长策。至于咱却没有东西托带,咱今年不得也打那里经过。汉口是百货云集的所在,左右不过得那些花样,咱家里都还有了。只是大哥此去,怕一时来不及带着家眷同去,最好是先将翠姑娘带去伏侍。”
晋芳道:“怕母亲不答应。加着你这二嫂子,很有些同她做对。”说到此,遂将一月以来的事迹,略略告诉了卜书贞一遍,直气得卜书贞跳起来骂道:“不要活见鬼罢。除得大嫂子,是明媒正娶,谁也不是从偷摸来的。她到要摆起架子来了。做大的也是一个人,做小的也是一个人,她那人不见得比别人要异样些。翠姑娘怕她,咱是不怕她,咱那姑母也太偏心了,千不看万不看,还该看看咱的面子。不该帮着二嫂子来欺负她。大哥放心,咱有本事叫翠姑娘跟你去。”说着一叠连声喊打轿子。玉鸾笑道:“母亲,你老人家何苦如此着急呢。”
卜书贞道:“孩子晓得甚么,这等事很叫人不平。”又望着晋芳道:“大哥便在此坐一坐,暂时且不用就回去,省得别人要疑惑你来挑唆咱的。咱到府上去看光景,好则好,若是不好,叫他认得咱的手段。”晋芳也笑起来说:“妹妹如此热心,直是叫人感激不荆”卜书贞将头一扭说道:“咱也不要人感激,咱只是这样脾气。”正说着,仆人已将轿子打在轿厅上面,卜书贞进去,略略修饰了一番出来,命玉鸾陪着晋芳用膳,自己早到伍府这边来。卜氏赶忙携着三姑娘迎出。卜书贞有意无意招呼了一声,一径走入小翠子房里,只不见小翠影子,心中老大不快活,便问房里一个丫头道:“你们翠姨奶奶呢?”
丫头笑道:“太太来得不巧,翠姨奶奶刚才进来换了一件衣服,又被二少奶奶着人唤去煨燕窝粥了。”
卜书贞喝道:“胡说,快替咱唤她过来,咱同她有话讲。”那个丫头见卜书贞气色不好,伸伸舌头,早如飞告诉小翠子去了。此时卜氏同三姑娘也都赶进来,三姑娘搭讪着笑道:“好呀,我们姑太太只知道疼翠姨,你看一进门便到她房里,也不理我。”
卜书贞冷笑道:“我疼她有甚么用呢,有你们这些大太太们压在她头上,便饶着咱会疼,也快活不了她。”卜氏见卜书贞话里有话,却一句不敢开口。少停小翠子已走进房,见卜氏在此,不敢向卜书贞多言,只随口叫了一声太太,眼眶子接着一红。卜书贞见她云鬓不梳,罗衣摺皱,口边眼角,都露着些青黄颜色。依然还是那天在小船上初次会见的一般。心里微微也有些酸痛,一把将她的手扯过来说:“翠姑娘,你这一向还好?”
小翠子低头答道:“太太放心。我不觉得怎样。”说到此声气便有些发岔,几乎要哭出来。三姑娘在旁看见她们这种情形,暗暗发笑,知道自己的妙计,已经告成,怕夹在里面,知卜书贞有话不便同卜氏讲,便立起身笑道:“姑太太在此多坐一会,我去将小官官抱出来给你看。”
卜书贞见三姑娘已走,便冷笑向卜氏道:“咱风闻姑母不甚喜欢翠姨,可是真的?”卜氏笑道:“我的姑太太,你又打那里听见这些话了,都是自家的儿女,有要甚么厚保”卜书贞道:“你们二少奶奶坐蓐,为甚一定要翠姨去伏侍她?”卜氏道:“那不过是我这二媳妇怕房里没有正经人,叫她去照应照应,也是有的,也没有甚么亏苦着她。”
卜书贞笑道:“论理呢,翠姑娘究竟是个姨娘,伏侍太太们,原是正理。但是依我的主见,不如一老一实打发翠姨离了眼前,到是一干二净的。我听得我们大哥要往湖北,最好姑母吩咐他一句,叫大哥带着翠姨走,姑母看可用得。”
卜氏正色道:“这却不行呀,他便是做了官,第一有我在头里,其次就是要算到两个媳妇了。却行先将小老婆带出去,被上司知道,怕还于前程有碍。”卜书贞见卜氏一番话侃侃而谈,有意堵着自己的嘴,不禁火星直冒,说:“姑母你真是老糊涂了,做官的人便不该娶小,那些候补老爷,在省里也不至专心向花天酒地的里去闹了。况且大哥是到湖北候补,我听见湖北有许多大人讨妓女做小老婆的,前程亦不见有碍呢。再者大哥也不是便将老太太忘却,不过先带着翠姨去安置一切,续后便用头号官船来接老太太太太赴任,这么样办去,想还不至加她一个大逆无道的罪名呀。”卜氏笑道:“阿呀,我不过讲了两句话,又累姑太太生气了。姑太太要怎样办,就怎样办可好?”卜书贞见卜氏有允许之意,方才欢喜。笑道:“既承姑母的情,赏侄女一个金面,姑母请方便罢,我还在这里多坐一会,有话同翠姨讲呢。”
卜氏笑道:“你们俩很亲热,我便去了,不讨你们的厌。讲过话还到后面去走走。”说着径自去了。却好三姑娘引着一个丫头将朱二小姐生的那个孩子抱得进来,送到卜书贞身边笑道:“姑太太赏我们的见面礼呀。”卜书贞瞧了一眼笑道:“好儿子,难为你多生了一个雀儿,便替你母亲争了气了。咱祝你长命富贵。”便在身上解下一面小金坠儿,上錾着天赦两个小字,三姑娘替他接过来,扣在孩子衣领上,还捧着孩子两双小手拱了一拱,引得小翠子都笑了。卜书贞望着三姑娘笑道:“大嫂子我今天放肆来替翠姑娘做了一个说客,叫你们老爷带她上湖北,你可不要恨咱。”
三姑娘笑道:“不要丢丑罢,你今日的说客,还是我替你作成的呢。”于是遂将怎样同晋芳议论的话,告诉了卜书贞、小翠道:“太太待我是好的,我很感着太太恩惠。”
卜书贞笑道:“难得大嫂子还有良心。”又低低笑问小翠子道:“翠姑娘你敢是这一月内,都不曾同你们老爷睡觉?”小翠子含羞不答。三姑娘笑道:“可不是呀,翠姨除得做新人那一天,是陪着老爷睡,以后便都在二少奶奶房里过夜。”
卜书贞道:“可恼呀,一个花枝般的女孩儿,不放她双飞双宿,可不是冤枉。老实说像咱是不幸做了孀居呢,若使他在世,咱敢是一夜不愿意离他。”说着又哈哈笑起来道:“这可便宜我们大嫂子了。翠姑娘是伏侍人。要人伏侍的,又是坐蓐,想必大哥夜夜都在大嫂子床上。”三姑娘笑道:“在床上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去养息养息精神,横竖我也老了,这些事已不放在心上。”卜书贞笑道:“啧啧啧,狗大年纪又来说嘴了。”两人正在取笑,小翠子也是盈盈不语。一会子朱二小姐房里用的一个奶奶,忽然跑得进来,骂那个丫头道:“发昏的奴才,你将小官官抱出来,不赶着送去,吹了风你耽承得起!”
三姑娘听了这话怒道:“卜官官是我叫她抱出来的,你骂谁?”那奶奶又冷笑道:“原来是大少奶奶叫抱的,大少奶奶也不用生气,奴才们怕大少奶奶不是一样疼着小官官,难道还安着别的歹心不成。”说着赌气将孩子抱得进去。卜书贞恨道:“你看你看。……”又回头对小翠子道:“你快快收拾收拾,咱接你到咱公馆里去住几天,你的老爷我也留他在那里,看还有人容不得你。”
小翠子望着三姑娘尽笑。三姑娘道:“既然卜太太吩咐你,你就去罢。”小翠子十分欢喜。禀明了卜氏,卜氏知是卜书贞主意,也违背不得,当晚便随着卜书贞走了。卜书贞又替他们收拾出一间房来,落后被朱二小姐知道,也是敢怒而不敢言。过了几时,晋芳已有行期,亲友们排日饯行,自不必说。就中忙煞一个林雨生,难得晋芳肯带他去,又苦苦逼他戒烟,夫妇二人商量着,知道这吸烟终久也是个累,便是戒掉了也好,只是他们贤夫妇的烟瘾非一朝一夕了,譬如一株树木根深蒂固,在当初培植,固煞费苦心,更是今日听来斩伐他,饶着斧锯兼施,他那萌蘖之微,终会潜滋暗长。况且近年以来境遇穷迫,已久不吸好土膏了,总是把那吸过的烟灰,烧而又烧,仿佛他们身子,是一枝极老烟枪,内里五脏都溶化成膏汁了。夫妇自从起了戒烟念头,便将平时所剩的烟泡,尽数咽入腹内,精神陡长,商量着跟随伍晋芳到了湖北如何发财如何舞弊,如何来接巴氏去享福。说到高兴之处,雨生拿着一枝烟枪,轻敲床角,缓缓的唱起一支醉打山门的昆腔来。巴氏也就光着身子,按弦合节的舞蹈。雨生笑道:“人说起戒烟来,像是甚么艰苦似的。在我看也不觉得。”
巴氏也笑道:“不是这般说,还是那些烟鬼没有志气罢咧。假如世界上有瘾的人,都像是我这般斩截,这鸦片烟早该绝了种了,我还恨你我不早早。……”巴氏说到此,猛的打了一个呵欠。雨生惊问道:“阿呀,你觉得怎样?”巴氏道:“没有事,想是夜深了,不如睡觉罢。”雨生点点头,秋深苦寒,贤夫妇床上还垫着破席子,又没有衾被,雨生同巴氏约法三章,议定了,一会儿你伏在我身上,一会儿我伏在你身上,公公道道,轮流当着被盖。挨到天亮,雨生一咕碌坐起揉着眼睛东瞧西望,一眼看见烟具,整整齐齐还放在旁边一张矮凳上,不觉咧开大口笑起来,仿佛登徒子见了横陈的美人一般,无意中便想要动手动脚。巴氏道:“你又怎么了,我们是戒了烟的人呀。”
雨生道:“不错不错,不要理会他罢。只是将这件东西摆在眼前,终非长策,等我收拾起来,做他一个不见可欲,使心不乱。”雨生正待下床,猛见巴氏一行眼泪,一行鼻涕的痛哭。雨生道:“你好好为甚哭了?”巴氏笑道:“呸,没活见鬼罢,大清早起谁还哭来。”说着用手掌将涕泪抹个干净,说也奇怪,那林雨生刚才疑惑巴氏痛哭,他不知不觉也照样哭起来,还多着一头黄豆大的汗珠。等了一会,再也坐不起身。夫妇二人依然双双睡下,直手直脚,连想轮流着做被都不能了。好半日汗越发来得汹涌,气促声嘶,大腿底下冰湿了一片,还点点滴滴。巴氏再也熬不住,有气无力的嘶唤道:“戒烟呀,怕不是要命呀。在我看,不如仍是吃了罢。死罪好受,活罪难挨呀。”雨生翻着白眼,很很的用脚蹬了巴氏一下,似乎恨她说这些破戒的话。巴氏又挨了一刻,又哭道:“天下没见吃烟的,有个砍头的罪名,你不信我的话,恐怕白白死了,还没有人来埋葬你我,那时候做了鬼,怕还要懊悔。”
雨生听到此微微叹了一声,仍是不动声色。巴氏见劝他不醒,自己也顾不得了,哼哼唧唧,好容易挨下了床,在烟具旁边,摸索了一会,恨只恨昨天将烧好的烟泡,都尽数吃了。不得已摸着那支烟枪,将斗门子取得下来,用了些冷茶灌入枪里,呼呼的吸了一个畅快,才算回复精神。又如法炮制,将烟枪送至雨生嘴边,雨生抵死不吸。巴氏无法,守了一会,眼看着雨生汗涌舌突,是要呜呼哀哉,伏维尚飨了,不由拍手打掌,哭起伤心的人来。正在万分危急之际,巴氏猛一掉头,忽见自家身后,立着一个羊眼鼠须的人,青布长衫,手中握着湘妃纸扇望着自己微微含笑。巴氏大惊,不由匍匐在地。那人不慌不忙,在口袋里取出一丸丹药,命巴氏端过一杯清水,将丹药用手碾成粉末,放入水里,相与撬开雨生牙齿,轻轻灌下,果然灵丹妙药,不比寻常,一霎时间,便将雨生鬼门关上的游魂,重行摄入躯壳。但不知此人是谁?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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