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庆三朝开筵款客监礼闱破格抡才
宝钗在炕听得添了儿子,心中亦喜。才把定心汤吃完,忽闻王夫人说新生孩儿手内擎着一玉,与当日宝玉口中无二,转念忽觉凄然。王夫人不及安慰宝钗,连忙走出,欲将此事告知贾政,听其裁处。才出房门,即遇见李纨、探春、喜鸾、喜凤一齐进来。昨晚李纹、李绮已经回去。王夫人一见,便即告诉此事。李纨等口先道喜,意亦甚是稀氨,同声说道:“容媳妇等见一见,再来替老爷、太太磕头。”王夫人笑着即到自己上房去了。
却说贾政听见宝玉生了儿子,又是仙乐紫光之异,遂到宗祠行礼,又到老太太神主前,再拜祈保平安。即就近先与贾赦、邢夫人叩喜。方才回来,忽见王夫人走进上房。王夫人一见贾政,先行道喜。贾政满面带笑说道:“太太亦同喜呀。”正要谈及仙乐紫光之兆,王夫人忙忙说道:“此子生来大有奇怪。”因将右手擎一药丸,左手拿着即是宝玉所衔之玉,“这是甚么缘故呢?”贾政听罢,连声说道:“异事!异事!今早门口送药和尚明说找着宝玉送来,这个孩子即擎在手内生下,看来此子大是不凡。但不知品貌何如?”王夫人说:“相貌很好,品概像在宝玉以上。”
贾政闻说甚喜,即欲起身到书房,派人到各处亲友报信。王夫人惦记孩子,亦要仍往宝钗房去。只见贾琏、贾环、贾兰带管家林之孝同合府家人,贾琏叔侄走进房来,即替老爷太太磕头。众家人在院中一齐跪下叩喜。贾政拉起贾琏等,口称“同喜”。并吩咐周瑞家的传命众人:“免了罢!”方才退去。又见林之孝家的带着众家下媳妇,又是各房丫头,俱各叩头道喜,王夫人说:“罢了。”又见李纨陪着薛姨妈及探春、喜鸾、喜凤、平儿等同走到门。原来薛姨妈已到宝钗处看过了。玉钏掀起帘子,薛姨妈先进屋来,即向贾政、王夫人敛衽。贾政、王夫人还礼不迭,口称“同喜。”李纨、探春姊妹等随即进来道喜,贾政、王夫人连说:“喜呀,不必行礼。”便让薛姨妈上坐,王夫人及众姊妹皆按次坐定,贾政坐在靠门一张杌上。
未及吃茶,薛姨妈先说起玉的事来。贾政说:“我们正在猜详此事。”薛姨妈不过说些吉祥话儿,李纨、喜鸾辈因贾政在坐,未便插口,只见探春笑着说道:“此事据孩儿看来,大是佳兆。当日宝玉哥哥带此玉落尘一番,。虽屡着灵奇,究无经济大用。这个侄儿又擎此玉再世,必另有出人功业,或以文章名世。天地生才,断乎不虚。孩儿先替老爷、太太预庆,俟孩儿言验后,再求老爷、太太的赏赐。”一席话,说的众人无不点头。贾政听了大喜,即走起身笑着说道:“只要应了姑娘所言,便是家门之幸了。”
贾琏等随着贾政来到书房,即派了小厮明早各处送信,并派定焙茗、林之孝的次子林天锡二人,往后跟随新添的哥儿。焙茗乐的手舞足蹈起来。
王夫人同薛姨妈带着李纨,仍复走到宝钗房来。看见宝钗盖着被子,已经睡下。沈姥姥连忙放下孩子,走下炕来,先替薛姨妈磕头,转身又替王夫人磕下头去。王夫人满心欢喜,用手连忙拉起,说道:“今日很费姥姥的心。”即时赏银十两、金戒指一对、红绸一匹,做洗手费。沈姥姥又磕头谢赏。薛姨妈说:“我到洗三一同谢罢。”沈姥姥连说不敢。王夫人当即掀开小被,看见孩子裹着溺褥,睡的正好。越看越爱,便叫薛姨妈、李纨等过来同看。此时天已鸡叫二遍,大家尚宜歇息,李纨即邀薛姨妈同去,众姊妹亦各归房。王夫人又吩咐了周瑞家的、李贵家的、莺儿许多照应哥儿、宝钗的话,方回上房安歇去了。
王夫人上炕,心中过喜,转睡不着。念及宝玉不知此刻何在,滴下几点泪来。忽然想起新添孙子未起乳名,展转寻思,窗外已经大亮。贾政在书房,揉着眼来上房梳洗,王夫人连忙起来,便将未起乳名一节与贾政商议。贾政说:“今年丙戌,正值会试之年,戌字加个草头是个茂字,此儿学名即叫贾茂如何?”王夫人闻言,笑着道:“很好。乳名我意排着兰哥一顺,唤做芝哥儿,不知可还使得吗??贾政亦连连道:“很好。就叫芝哥甚是有理,或者像他兰哥哥一样读书,我便欢喜。”
正议论间,忽传东府大老爷带着珍大爷、蓉少爷过来,已到院门于。….;政连忙出迎,见了贾赦,即拉手道喜。一进堂门,贾珍及贾蓉先后磕下头去,贾政连忙拉住,遂让贾赦西屋炕上坐了。贾赦着人替二太太道喜,贾珍、贾蓉亦找王夫人磕头去了。周瑞家的又回:“东府管家赖大,带领众人都来磕头。”贾政吩咐说:“免了罢。”当下贾赦遂问起:“手中擎玉,“果然真吗?”贾政说:“怎么不真。此玉与宝玉的一毫不差,可谓奇事,不知是何缘故?”贾赦听了,亦甚称奇。吃过茶,遂同贾政到书房闲谈。只见亲友纷纷来贺,门上皆登簿一一回了。
王夫人因疼芝哥儿,在宝钗房里坐着,不肯离开。薛姨妈亦回家看宝琴去了。东府邢大太太、尤大奶奶、蓉少奶奶皆道过喜回去。
明日是宝琴小姐洗三日期,乳名唤做月素,取上元月满意思。王夫人因备了银子二小锭,金戒指一对,红绸一匹,手巾一条,八色水礼,差焙茗送过薛姨妈这边去。薛姨妈这边染了鸡蛋,配着五色果子四盘,叫老李妈正送到王夫人房里来,两下皆令收好,各有赏钱,嘱咐回去道谢。
倏忽芝哥三朝到来,宝钗已经穿衣坐起。天尚未明,王夫人即起来叫进林之孝吩咐:“差人各亲友处将五彩喜蛋、各样果子及喜面、喜糕等物,可照琏二爷单子分送。”林之孝答应着“是”,遂即走出,派人去了。又叫李纨、平儿预备酒筵款待亲友,并令多备喜面,打发家中及外来跟随男女同吃。此事于十六日,李纨、平儿早已打点妥当,王夫人才吩咐了一声,李纨即连声答应说:“此事太太放心,媳妇及平儿早叫周瑞家办妥,已着大厨房全行伺候,内外亲友一到,断不有误。”王夫人听了,说是“很好”。便将女眷议定“在老太太房,摆席四张;男客听老爷安排,我们不必管他。”
王夫人话未说毕,只见薛姨妈处着人送到金锁一件,玉锁一把,红宝石寿星一个,金镯一对,金器成对,首饰四样,蜀锦小被褥各二床,红绿绉绸被褥各二床,大小毛衫四件,外送大呢一板,内造宁绸四套,大红洋绉八匹,各色汤绸十二匹,海物四种,山珍四品,干果四色,茶食四盒,鹅二只,鸭四只,鸡四只,鱼四尾,活羊二只,绍酒八坛。外给洗三添盆银子二锭,镀金首饰四件,红绸二匹,松花手巾四条,又备赏钱八千,给屋内伺候人的。王夫人请贾政进来,将薛姨妈礼单递给贾政看着,说道:“此物系老娘给外甥的,不可不收。但太重,亦不可全收。”随将大呢及各样绸子、洋绉壁去,余皆留下。厚赏来人,方才去了。
接着周总制那边,差人送到金银物事八件,水礼十六色。周总制虽出差去了,家中为探春面上,二太爷差人送来。史湘云昨已接回,今早府里亦差人送礼。李纨的李婶子送到首饰绸缎。李纹、李绮随即坐车到了。
其余勋旧寅好,纷纷差人,有送铃铛首饰的,有送如意水礼的,络绎不绝。贾琏在外同林之孝、李贵备帖备赏。一一留面、开发,门簿俱各登明。
忽报北静王爷差长史赏送迦楠朝珠一挂,汉班白玉寿星一个,宁绸袍褂二套,湖绉四匹,外备食物八种。林之孝方欲进内回话,又报南安郡王亦差长史赏送百寿金字大画一轴,脂玉镇纸一个,三镶如意一柄,五彩麒麟金锁一件,佛手二桶,香圆二桶,木瓜二桶,金橘二桶。贾琏叫住林之孝,一面禀知贾政,再写谢禀,先让二位长史到西面厅内,管待酒饭,并邀跟随人役,或待饭,或留面,俱各礼待妥当。只见林之孝从内出来说:“礼物候老爷谢过王爷恩,当面与长史斟酌再定。可先备贡绸四匹,荷包四对,驼绒领袖二付,洋绉汗巾四条,封好候示。”其跟随人役,有给银锭荷包的,有给钱的,亦皆伺候。
刚才办妥,只见贾政领着家人从内出来。七十四即对林管家说:“老爷在这里要见王府长史呢。”林之孝禀道:“二位长史在西厅才吃了饭,老爷正好过去。”贾政即走过西厅来。一进门,两府长史连忙抬身,不交一言,朝上站住。贾政向上叩头谢王爷恩,复又打千请二位王爷安。两府长史同声说道:“王爷问大人好,替大人道喜。”说完即走下来,向贾政拉手请安贺喜,贾政亦作揖致谢,分宾主坐。
连辉、七十四端上茶来。茶罢,贾政开口道:“政有何缘,蒙这里王夫人才将芝哥洗过三,用棉被裹着,抱在怀内。原来贾府洗三老例,用大红哆哕呢裹盆,金子二锭,银子一百两,金银首饰八件,芙蓉手巾二条,外赏京钱二十千,作姥姥洗三之赏。此刻宝钗替王夫人整顿家务,诸凡从俭,赏了沈姥姥金二小锭,银二中锭,大红洋绉一匹,手巾二条,洗手钱四千,及娘娘前所供果物,又给五彩各样染蛋一百个,亦甚欢喜,磕头谢赏。薛姨妈即照送来添盆东西摆上,邢大太太赏了洋钱二个,金耳挖一枝。其余诸亲看洗三的皆有礼儿添盆,轻重不等。王夫人一一谢了。沈姥姥遂一包袱儿尽行收去。
天将近午,香汤备好,将芝哥放在金盆内洗了一回。王夫人心疼,恐怕天寒,便不叫洗了。才用小棉被裹好抱着,恰值贾政走来要看,王夫人亲自抱紧,让贾政进到屋内,将暖帘放下,才慢慢抱将出来。贾政细看芝哥儿,生得面貌丰满,眉目稀奇,心中大悦,不觉向王夫人说道:“好个孩子。快抱进去,看凉着。”遂即出去,叫贾琏着人邀请送礼诸亲友及本家道喜的,坐了六席。因老太太服制未满,不叫戏子及各样杂耍。诸亲友饮酒行令,吃得甚是快活,及至二更将尽方才散了。
王夫人在老太太屋内摆开席面,即着李纨、平儿,各处将诸内眷邀齐,送酒安席。薛姨妈坐了首位,史湘云、李纹、李绮皆晚辈,其余姑娘皆系本家,更不便陪。让了半日,皆是至亲,转让邢大太太陪了一席。史湘云、李纹坐了一席,李绮、邢岫烟坐了一席。此日惜春厌弃尘扰,替贾政王夫人道喜后,同众姊妹说了一回话,因吃素,即另备几样素菜,倒在宝钗里间独乐。让到香菱,再三不肯,转陪喜鸾坐了。喜凤、探春、王夫人、尤氏、李纨、平儿皆在各桌打横相陪。。
当下酒过数巡,薛姨妈见天已起更,遂叫撤去酒碟,起身散散。众人皆一齐站起。.玉钏、琥珀遂即用盘送上茶来,叫人连忙撤了碟子,放下莱碟,重暖美酒。薛姨妈等皆按次坐下,王夫人忽想起巧姐,不知可曾吃饭,李纨站起说道:“早吩咐厨下丫头,已经送去了。”王夫人便叫送酒。
上过海菜四个,吃了点心,两边家人即抬上烧割,摆在阶下。李贵家的、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吴兴家的四人,桌上放了两个大盘,每人面前摆一葱酱及紫萝卜姜芽、瓜,分小碟,即将所片烧煮,逐件用箸拨在大盘备用。
吃了一回,众家人即把烧割桌子搭去,跟薛姨妈、李纹、李绮、喜鸾、喜凤的老妈妈们,即将各行赏封呈上,王夫人起身谢了。重斟暖酝,另端碗菜,上到一碗火腿青笋蘑菇杂素,薛姨妈尝着很好。恰又上一道福寿双全松仁果馅洋糖定粉蒸糕,亦甚可口。薛姨妈大喜,另封银子二两赏厨子的。柳家当即上来磕头谢赏。大家吃的着实欢畅。
用过饭时,天已三鼓。薛姨妈等漱过口,吃了一钟茶,遂即起谢出席,仍走到宝钗房内看了一看,才同香菱、邢岫烟回家去。李纨、平儿叫人撤了家伙,候着下人等皆吃过饭,又陪王夫人看了芝哥一会,各归房去。
次日,贾政亲到二位王府去谢,值王爷上朝,有事未回。投了职名,只好改日再去。便叫贾琏、贾兰,坐车分路到各勋旧亲友及寅好人家,逐一谢过。
王夫人起来,正要去瞧芝哥,只见探春叫侍书拿着一个红小毡包,笑嘻嘻走进房来,便回王夫人道:“孩儿不腆之物,送与侄儿的,请太太一看。”王夫人说:“你家昨已送过礼了,你又何必多费。”说着即将毡包打开一看,里头一个金盒,盛着东珠一颗,圆湛光洁,甚是可爱,粤东巧匠雕成西洋玉球一对,玲珑剔透,不可思议;护身藏佛一尊;小小天然竹根如意一柄。
原来探春与宝钗最好,见了芝哥儿,十分疼爱。此皆在边海时,周总制所给,因此特地另送,以见其情。王夫人看了甚喜,连说:“多谢姑娘厚赏,再叫芝哥儿替姑娘磕头。”遂给了侍书一个小锞荷包,侍书遂即谢赏。
王夫人便呼彩云拿着这些东西,同探春走到宝钗房里来,将此事告知宝钗,并他所送之物拿出给看。宝钗心里感激,谢了又谢。探春说:“无甚好物,嫂子莫笑罢了。”王夫人便叫莺儿收好,并将藏佛供在佛堂龛内。芝哥在炕上盖着小被,奶母看着睡熟了。王夫人、探春、宝钗遂坐着闲话不题。
时光易过,芝哥过了小满月。那日是二十七日,该户部值日奏事,又该贾政递折伺候接旨。只见红本上赵大人站在门外,大声问道:“户部递折郎中贾政过来!”贾政连忙答应着,急走过去。赵大人说:“今日皇上见了你的递折职名,有旨传你召见。快跟我进去。”
贾政一闻此言,忙将神定了一定,衣冠整了一整,遂跟赵大人进内里来。转了数转,进了两层红门,到了一所殿前,鸦雀无声。抬头看见皇上正合一位中堂说话,赵大人带着贾政,在东边阶上站住。忽见皇上一抬头,往外一看,赵大人即带贾政一同跪下,奏说:“贾政带到。”贾政朝上磕头。皇上即将户部所奏之事问了数句,贾政逐一奏明,深合上意,不觉龙颜大悦。彼时正值海寇窃发,提督周琼已奉命暂带边海总制,领兵征剿,出京去了。皇上忽然想起海塘一事,因问贾政道:“你可曾巡视过海塘么?”贾政回说:“臣前次学差任满,蒙恩巡视海塘,曾将海塘情形具折奏过。”皇上便又说道:“海塘之工,宜柴宜石,总无定论,你可据见直陈,不得含混。”贾政遂即奏道:“此坍彼涨,海潮性最无常,且冲激每挟沙石。柴可经久,石易修筑,二者缺一不可。臣愚,此事总贵虚心,就海边高年细细采访,再相其机宜筑之,自可久远无虞。”
皇上闻奏,连声说好。因向前边奏事中堂说道:“贾政才可大用,着军机处记名。”适值陕西道监察御史缺出,当下即放了贾政,仍着兼户部山东司郎中行走。奏事的中堂出外传旨,贾政闻知,即朝上连连磕头谢恩,遂即跟着赵红本退出门外。贾政即向赵大人打千致谢,赵大人连说:“不敢!”又说:“贾公后日必有大遇,尤当尽心报效才是。”贾政连连答应。站不多时,即走出宫门来,门外多少官员,无不上前拉手道喜。贾政伺候接下折子,方回堂官之话。到了衙门,过午方回家来。家中报喜之人还未开发得去。
贾政来到上房,与王夫人细说前事,感激圣恩不已。王夫人忽又笑着说:“我看芝哥这个孩子大有造化,才落地爷爷便就升官,得替他做个满月才好。”贾政听了,亦甚欢喜,便随着说道:“很好!败好!”家中上下男女,齐来道喜。
次日,贾政一早午门谢恩,鸿胪司递过职名,遂到都察院各堂官处叩谒,回来时已过午。择日到任。一连数天,荣国府中贺客不断,也有拜会的,也有登簿回过的。家中摆席,实在忙了好几日才觉稍闲。
二月初间,贾政脱孝摆祭,又忙了一日。随将起复日期及实授文书,一一报明吏部。正值会试之期,贾政奉旨,点了会试内帘监场御史,门外立刻贴了“回避”二字。初六日同大主考及各同考试官,皆到聚魁堂内,分屋住了。带着李贵、七十四二人伺候。此科贾兰回避不能入场。
芝哥儿满月,家中照常摆酒待客。
这时贾琏无事,遂将库内所存银子,除还帐外,尚有八千金,即交薛蝌当铺,八厘取息,以补日用之不足,并将用不着的家人打发了好些,将大观园仍派田妈、叶妈照前所派管理;着包勇管大门,外兼管大观园一切出息,并照应门户;将周瑞责成单管厨房买办;郑华、吴兴分管杂事;包大派令庄上催租。皆与宝钗酌定,早已禀过贾政王夫人的。荣府中诸事皆省,又因贾政部属兼着御史,余平饭食,多了进益。贾琏悔心,亦认真替贾政经管,渐渐大有起色。
再说贾政随众人闱,除用荐卷戳记外,亦别无可纠察之事。内有翰林院编修闻嘉谟,系梅翰林姑表弟兄,贾政在梅宅见过数次。又有工部郎中李天佑,做过旧日同寅。三人见了,分外相好,遇闲常常叙话。
这日正在十二,午后李郎中得了一卷,前半甚觉得意,人后字迹错落模糊,读之不能成句。卷面印着:“致字三号”,拿着此卷走上堂来,欲请主考示下。恰懊走到贾监试跟前。贾政连忙问道:“有何事体?”李郎中即将此卷递给贾政一看,说明其意。贾政连声叹道:“古来糊名易书,原系防备关节的善政,但久而滋弊。此是誊录中事体,不可言矣。多有用银雇人替写,并有改窜代做诸情节,难以枚数。可怜寒士入场,惟靠命撞。所以此卷才至如此错落。”遂同李郎中走到大主考前,回明这话。
当即传点开门,知会至公堂上。知贡举立将致三红号朱卷发交誊录所,仍着原旧书手誊清送进。并将誊录官记过一次。该誊录责十五板,以警下次。知贡举遂严谕各誊录,细心誊写。并饬对读所官加意勘对,不可草率从事。闱中渐过二十以后,头场将次荐完,诸同考官查阅二场。
二十四日饭后,在聚魁堂上公同阅卷,忽见闻翰林手执一卷,要用荐戳,似又有踌躇的意思。因查头场荐戳在贾监试处用的,即向贾政说道:“老先生此卷头场已荐,这二场经文第二艺中副总觉接不下去。然字迹颇亦清楚,似不像有错落的。老先生高明,或者看得通彻些。”贾政并不接其卷子,即婉婉说道:“士子进场一荐,甚不容易;而为国家得一隽才,自古更难。此事好办,可禀明主司,知会知贡举,查明此卷红号,将二场墨卷调来,在门口同知贡举及弟与监试冯公伙着查对。如无错落,去取凭着主司大人,倘或誊录又有遗误,令其改正,则此卷得失便可无憾了。闻翰林依言,立刻回明主考。
主考听了,说道:“有理。”遂查此卷红号,系盈十九。即传点开门,知会知贡举。及至,公堂上的御史立将盈字十九号墨卷——查系江南人。拿着此卷,同外帘御史到聚魁堂门口,传鼓开门,即同贾政、冯世美二位内帘监试,将朱卷与墨卷一对,不独第二篇中间脱了一段,第五篇亦少接束二比。知贡举看了大怒。封门后,即将誊录官着实村了几句;立传该书手到堂,重责二十板,并对读官亦被申斥。当将此卷另誊送人。即查誊过及未誊诸卷,俱着该管官细细检过才送内帘。
到了填榜这日,盈十九号这卷中在第九名,系江南苏州府长洲县廪生,名曹风举;致三号这卷中在一百二十一名,系直隶河间府交河县附生,名董秀先。两卷皆能中了,不惟闻翰林、李郎中收了门生,心中得意,即贾政因此一番缘故,亦甚欢喜。
榜发后,随众谢恩,即各分手回府。贾琏、贾环、贾兰皆在门口伺候,车子一到,即上前打千请安。贾政点头问好,因向贾兰说:“此科虽然回避,明岁即是恩科,你当用心读书,不可懈怠。”贾兰连声答应道:“是!”一同走进大门。未到上房,忽听外面一片人声,说是来报喜的。未知所报何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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