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碧山堂姚生入梦
一片闲倩,零零碎碎,偶尔把耳根收拾,真个才郎如许,佳人如许,何必丹青点色,都道是一幅锦,却非并苏惠织。
自嚼胡言,七横八竖,笑煞那寻常笔墨,请看别离如此,相逢如此,多少神情历历,我曾向寂静处,演完时浮大白。
当下翠微被着真生弄得爽快,汗出了许多,却怕诸姬抢白,所以乍笑忽停,临呼复顿,俄而天色才亮,各归初息,真生走到天井内小解,只见红樱把那指头抵着牙儿,独自一个,靠在栏杆上而立,真生道:“痴妮子,你还是曾睡不曾昨,风露甚寒,怎生站在这个所在?”红樱长叹一声,低头不语,真生虽觉神疲力倦,忽见了这般情景,可怜可爱,把红樱唤进房中,勉强做那残蝶采花,倦鸳戏水。正所谓:
一枕狂云争伴我,满床明月独怜卿。
真生兼着客座窄小,后于东首空起,起造厅房一所,当落成之日,有客送画一幅,那画上题诗四句道:
一模方可醉,十亩便成闭;
卜居何处好,当在碧山间。
真生深喜碧山二字,遂颜其额曰:“碧山堂。”自此栽花酿酒,日与群姬以寻诗半名为乐。忽一日,春光明媚之际,恰值郎氏七旬寿诞,合族亲友以至邻居四十余家,无不遣送贺礼,惠娘、娇凤等,各自夸值人奇宝玩,并会摆诗为寿,兰娘诗道:
瑞烟浮鼎弼筵开,共祝长春寿一杯;
闻说瑶池桃正熟,靖着青鸟自西来。
惠娘诗曰:
一炉青篆攻香风,共沐慈思寿城中;
从此春光长献瑞,年年祝酒映桃红。
真生看了五首寿诗,不胜欢喜道:“卿等俱是佳作,难直我为子的,反无俚言拜视。”于是信笔题成七言一律道:
一杯霞酒就慈亲,愿获遇龄比大椿;
敢向谢座方玉树,争夺孟氏择芳邻。
烟浓宝鸭香初熟,花满湘帘景乍新;
寸草自惭恩莫报,南山永拟祝长寿。
正在笑语喧哗,觥觞争献之际,忽闻报说,参将老爷来拜,连忙有出迎,延进相见,原来就是镇守勒水的守备林桂,真生道:“恭喜荣迁,尚未趋贺,幸存爱示,反启朝遥临,喜接芝眉,光生蓬草。”林桂道:“翼自别后,出汛回营,遽以住房退还姚氏母子,今值移镇淮扬,所以成奉候。”真生连声称谢道:“荷获雅爱,破格垂青,岂惟姚氏永戴隆施,即弟感佩不尽矣。”林桂道:“小弟还有一句没要紧的话,辄敬奉启,为因拙妻临殁之时,不知什么意思,再三遗嘱,要求老亲翁一诗为殉,虽黍乍交,幸勿吝笔。”真生听罢,不觉大惊道:“尊夫人犯着何恙,还是几时亡故的。”林桂道:“据着医生切脉,道是思郁所至,因以病重,暂借尼清尼刹,如今亡后已是五日了。”真生感伤不已,登时赋成一绝,以授林桂,其诗曰:
大地山河总是空,何须怅惜海棠红;
一计囗当浮屠谒,超出轮回欲界中。
真生闻林妇之死,心下时时感念,悲居诸之易逝,伤人世之座浮,就怀着离尘修道之意,而以郎氏年高,诸姬情重,一时未能卸脱。
忽一日,有一道人,从着江西龙虎山来,颇有异术,阎君缙绅士人,无不瞻礼钦奉,真生慕其名,即着人邀请到家。
当下真生见毕,那道人谈吐如流,语语备臻玄妙。真生道:“某虽愚鄙,抱志不凡,不知怎样修持,方成仙道。望乞道丈不吝一言指示。”道人掀髯大笑道:“吾观子聪明绝世,何乃亦习贪痴愚妄之见,只间仙在哪里,世上的人几个能成仙道,此乃方士谬言,骗人局法,有愚妄之徒,张人机饼,倾家荡产,尽力以觅神仙,究竟涉荒唐,反致亲朋讥笑,夫有亲能孝,即仙也,清心寡欲,省事求闲,即仙也,子何弃现在可行之事,而用遐思乎,虚无乌有者,独不见那秦皇汉武乎。”真生变色道:“吾观列仙传所载,如许旌一陽一、颜真御,以至沿宾湘子诸仙,事迹明显,班班可考,若信如信丈之说,则尸解上升,均为谬诞哪。”道人听毕,不觉呵呵笑道:“不然,原不谓仙道虚无,却非强求可至,今观吾子眼多识,言多发,神久失而不还,骨带轻而混浊,夫眼多视,则内多欲,言多发,则心无主,神久失而不还,则脏腑虚损,骨带轻而混浊,有一于此,即不可以成仙道,而况兼此数有乎。况且娇艳杂陈—丧,黄金堆满于室,神感志纷,拔拔役役,虽欲求道,岂能脱然无累,而可以游心乎。”真生听了这—番话,如醉方醒,再拜谢道:“某实不自揣量,妾意希仙,自非道丈觉示愚替,岂知欲铜尘迷,一至于此,但闻道丈有一慢术,无论人之生者死者,可令游魂入梦,某有故人姚子昂,生死未知,信音久绝,意欲仰仗仙机指示,得与故人一会以决存亡,未审肯见许否?”道人道:“事亦易耳,但须戒七日,方可遵教。”至期,真生复以为请,道人笑道:“凡所谓斋戒者,必须内斋共心,外斋其体,今或子之斋,不为请,必须再俟七日,方可言此。”真生便即移卧外厢,凝神谣虑,秉正法邪,七日既满,后清道人至室,再三恳求,道人披发步罡,书符念咒,将至一更之后,屏去闲人,四围封闭,着令真生独坐碧山堂内,明烛以待,俄而清风徐来,双鹤唤空,则见姚子昂,带一童子,从空冉冉而下,真生欣然色喜,带笑出迎,子昂道:“从着吾兄,被那高梧劫掳而去,小弟思慕之殷,至废寝食。岂料全楚覆没,风鹤播迁,两地愁踪,遂成隔世,今夕幸蒙一晤,喜慰良多。”真生道:“自从分散之后,百苦备尝,时刻思兄,安能复见,囊以迎接慈筛,一至靳水,岂料遍行访觅,沓乏音容,未知雅竞如何?近可回家欢乐,愿以剖示以慰斯心。”子昂道:“原来吾学未知么,弟因避难出去,被着乱兵所害,幸蒙冥府宽恩,后以星坦超释,主领仙岛,掌握群山,久欲寻兄一会,而以彼此路违,遂成迢隔,设非真人妙术,安获登堂,感子高情,徒增们便耳。”真生惊笑道:“岂知吾兄已经故世,得为群山仙主,可喜可羡。但兄既可来,不知弟亦可去,得以遍处一观否?”子昂道:“弟真正欲屈兄到彼一游,至晓即还,应该料无碍。”俄有白鹤飞下,真生与子昂各骑其一,顷刻之间,环以翠竹花样,更有好鸟群鸣,异香扑鼻,至于琼梁金槛,光耀炫目,进入殿内,即分随班侍者,作乐为娱。吹者吹,弹者弹,清音嘹亮,奏着那《水仙游》一曲,洋洋劝耳,亦非人间律吕可吹者,真生和意洽,缥缈意仙,乃从容问道:“不知吾兄何罪而被毁身,身反何修而能至此。”子昂道:“我于前世杀他,他即于后世杀我,此乃冤冤报复之常,何足为异。至我生乎,无一善事可举,惟于荒岁,曾经施粥三月,所全活者,不下万人,遂得冥官申奏,获受此福。”真生道:“北亦深怀出世之愿,即欲离家出道,不知可否?”子昂笑道:“子志可嘉,只恐易言此,从来红尘业务,必须到处遭魔,春债未盈,岂许离群出世,子但于十分浓热之中,存着三分清凉之意,有可行之事,行我一善,有可解之冤,解人一难,如此,则虽未正成果,已有一线根基,而日积月累,何愁找不到神仙地位,况于敏慧超群,夙根不浅,之秘之,毋负我嘱。”真生大喜道:“辱蒙雅海,敢不书绅。”只见左右待者催唤道:“天色将昼,路隔仙凡,恐有未便,真君宜即速返。”子昂遂把真生一直送至家内,再三慰勉而去,只听得礁楼更鼓已残,四处鸡声唱绝,恍惚寻思,似梦非梦,日色渐明,道人启户而进,拍手笑道:“子既与故人相遇,后得身游仙岛可谓乐乎?”真生再拜而谢,乃以黄金二锭为赠,道人摇手道:“俺家白云清净之乡,何用此尘秽物耳,君宜以赠诸邻里之贫者,否则施于僧刹,可也。”言讫,羽扇一挥,拱手作别而去,只见兰娘、惠娘、翠微、娇凤、云丽俱走出问道:“夜来可曾果有所见么?”真生即以获遇子昂,同诣仙山之事,细述一遍,翠微道:“奇哉,奇哉,原来果有这般灵异。”娇凤道:“想那道者,必然是个神仙降凡。”真生因叹道:“我想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开场演戏,必然是个神仙降凡。只怕锣鼓煞响,假使如花美女,跨马健儿,一朝皮皱齿落,有何趣味,所以我与卿等忧虑者,亦为末后一首耳。”兰娘道:“君与妾等,年缘廿有余,若至壮盛,犹有数岁,愿欢毕此期,然后与君洗心浣虑,一同礼仙如何?”真生笑道:“妙,妙!”遂赋《怀仙》诗,以寓感,不能尽录。后真生以兵荒交迫,酒色过度,囊匣诸金,尽消夜耗,膏盲藏疾,滋滋暗长,只得将宅院转卖,远徒乡僻,作一个穷病居士。那些妻妾,俱系一一婬一一奔之流,即不顾自己名节,岂复虑丈夫育鞠,看见真生贫病交困,玉貌憔悴,兼之房事寂寥,未免欲火焚身,便皆倚门盼笑,勾引一一婬一一荡子弟。真生闻知,添上一段愤气,不久呜乎死了。适有杭客,窥见兰娘等俱各娇媚,乃托名诈婚,转卖入《丽春院》为娼,以偿厚价,后诸姬皆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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